□ 李烨

　　昨夜父亲再入梦中，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院内，环顾各个角落后，又步履蹒跚地向楼上迈去……

　　1922年初春，曾祖父挑着担子，爷爷坐在筐里，从河南省林县逃荒来到屯留的一个小山村。从做长工糊口开始，到开荒地、凿窑洞、当泥瓦工，经过数十年的自力更生、艰难创业，最终在秀美的余吾镇李村安家落户。父亲22岁在罗家沟小队担任小队长，带领广大社员耕田种地、修筑水库，为国家上交优质粮食。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劳作场景，至今我仍然记忆犹新。春耕时节，父母天刚亮就担筐背篓上地了。在松软的土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倾着身、弓着腰，不断重复着“刨坑、撒肥、滴种、平坑”的耕种流程，辛勤的汗水混杂着飞扬的尘土，黏糊在炙热的脸颊上。

　　秋收之际，在漫山遍野的田地里，父辈们挥动镰刀竞赛收割，孩子们说笑着捡粮食，田埂上堆满了金黄色的玉米，收获的喜悦溢于言表。不时，还会从远处飘来“屯留大叶茶”的醇香味。那时候，10多岁的孩子们全部要参加农田劳动。

　　1990年中秋节下午，我冒着秋雨骑车到长治求学。那年，父亲37岁，正值风华正茂年纪，受劳作所累看起来却像年逾半百之人，但他性格爽朗、率直果敢，身板略驼但行走带风、眼神坚毅。“儿行千里母担忧”，每隔两月，父亲就会带百余斤粮食，骑行百余里，来学校看我。那时，我心里非常纠结，既想急迫地看到父亲，但又怕看到他满脸沧桑、饱含深情的身影。一出校门，父亲就推着单车，与我徒步5里地，到一处偏僻的小饭馆吃饭。他不停地叮嘱我：“孩子，你体弱多病，好坏要吃饱，千万别饿坏了身体。”在饭馆，父亲每次都要点三碗炒饼、一碗豆腐汤。每到此时，他就说：“我早饭吃多了，这是你一个人的午饭。”

　　当时，我知道父亲很饿，但家境窘迫，舍不得多花一分钱。再三劝说下，父亲也只是吃半碗炒饼垫垫肚子。饭后，父亲会小心翼翼地从秋裤里掏出八九十元钱，偷偷塞给我，又推着单车送我返校，还谆谆教导：“要好好学习、为家争气、为国争光。”每当父亲一步三回头离开校园时，我感动愧疚的眼泪就会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打湿单衣。

　　整整六年学习生涯，不管严寒酷暑、风吹雨打，父亲始终用自己绵薄之力，诠释着“父爱如山”的形象。

　　在农村，一个家庭有三个儿子，负担很重。但性格坚毅的父亲常说：“孩子们，别抱怨，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在父亲的鼓励引导下，我弟兄仨从小练就坚强坚韧的品格。历经十余年的顽强拼搏，父亲新建一院砖瓦房，三个孩子成家立业、儿孙满堂承欢，但他却被累倒了。每当看到头发花白、面目沧桑的老父亲，总是心酸心痛，百感交集。

　　算起来，父亲已离去八年，但他的话却始终回荡在耳畔。他留下的家风家训永远鼓舞着我们，让我们迎难而上、接续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