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安廷

　　当初我在市里买商品房时，选中的小区偏西南方向，相对于繁华的市中心确实有些偏僻。虽然心里有些不甘，但小区房子比较好的性价比还是令我下了最后的决心。

　　小区的大门正对着一片槐树林，大门和槐树林之间是府西街的最西端部分。入住小区后，由于每天忙于工作，很长时间都没有想着到那片树林背后去看一看。有一天休假，闲来无事，我便穿过府西街马路，转到那片槐树林后，惊喜地发现树林背后竟藏有一条美丽的河流。河流虽然不太宽，但河的两岸分布着草坪、树木、人行道，河水上常有不知名的水鸟游过。走在河道上，听到啁啾声声，闻着潮湿的空气，仿佛半空浮游，一种避世的感觉瞬间便氤氲在周围。

　　听河道管理人员说，其实这条河一直就存在，名叫石子河，发源于壶关县，据说因河中石头多而得名。石子河从壶关流入市区后，从城东穿城而过。（明·弘治）《潞州志》（山川志）载：“石子河，在州城北二里，河内多石，故名。” （清·顺治）《潞安府志》（地理二·山川）载：“石子河，自壶关北界来，凡五龙山东及壶关东北，雨集沟涧之水，皆会此河。”古老的石子河在相当一段时期因为缺乏治理，河道狭窄，河水时有时无，更谈不上游览了。正因为石子河的河流太小、太细的缘故吧，尽管它从东往西穿城而过，尽管它从古至今流淌了几千年，很长一段时间却仿佛被人忽略了。当人们对它到了熟视无睹的地步时，它也惭愧地躲在不起眼的背后，甚至一度成为臭水沟。这几年，随着城市建设日新月异，终于让这条古老的河流旧貌换上了新颜。

　　一旦领略到了石子河的新风采，我似乎就和它结下了缘，只要有空就会走出小区大门去河道走一走、看一看。时间长了，我了解到小区门前的这一段石子河也不单纯是石子河本身的河水，在不远的上游已经有另外一条河水加入了。这条从南而来的小河叫黎水河，发源于今长治市上党区黎岭，流经柳林、司马、郝家庄等十多个村庄一路奔来与石子河汇合。黎水河全长约13公里，流域面积45平方公里。（明·万历）《潞安府志》（地理二·山川）载：“出黎侯岭北流，至城西，俗名黑水河，与石子河合，西入漳水。”

　　黎水河也是一条古老的河流，它的名字和源头均和商朝时期存在于上党区的古黎国有关。在商朝的时候，与商王朝并立存在的有很多方国。这些方国是商王朝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很多跨越了商周两朝。时黎国就是商王朝的一个方国，据殷墟卜辞记载，当时的黎国被称为黎、黎方、旨方。商朝黎国国都所在的黎亭，就是今天上党区的黎岭村，黎水河就从这里发源。（清·乾隆）《潞安府志》（卷四·山川）载：“黎水，出长治县（今上党区）西南黎侯岭，北流，右会故城水。又北流，右会山水河。又北流，至城西，合石子河入漳。”（清·光绪）《长治县志》载：“黎侯岭，县西南三十里，黎泉出焉。有黎侯亭。诸山皆石，此独土山。” 商朝黎国时为商王朝最大诸侯国及王畿中心地区西部的主要屏蕃，存在约500多年。黎国的末代国君是靖远侯黎恭，因为黎国是商王朝的“王畿”之国，军事地位相当重要，所以黎恭还担任着殷商的天下兵马大元帅。黎恭是一个一心忠于朝廷的大臣，他追随商纣王，倒行逆施，被同为商朝诸侯国周国国君西伯姬昌灭亡，史称西伯戡黎。商朝黎国虽灭，但因黎国而命名的黎水河却跨越几千年的岁月，一直流淌到今天。

　　黎水河还有一个俗名叫黑水河。（清·乾隆）《潞安府志》（卷四·山川）载：“黎侯岭，在城西南三十里，有黎侯亭。今废。郡皆石山，惟此岭皆土……黎水，出黎侯岭，北流至城西，俗名黑水河。与石子河合，西入漳水。”曾有人牵强附会解释说是因为黎水受到污染后河水变黑了，所以称为黑水河。实际上，黎水河和黑水河这两个名字是同时出现的，黎水河是它的大名，黑水河是民间称呼。为什么黎水河又称黑水河呢？因为在古汉语中，“黎”字本身就有黑的含意。汉许慎《说文解字》载：黎字本身又指颜色黑中带黄。

　　黎水河从黎岭发源地向北流的途中，在往北大约5公里的地方即今长治市上党区郝家庄镇安城村，有一条称为故城水的溪流并入。（清·顺治）《潞安府志》（地理二·山川）载：“故城水，出潞之故城，俗称破城。在城西南十六里，北流会黎水。”这条小河的名字很有意思，如果探寻它的发源地似乎和古黎国有着很深的渊源。据说安城村历史上曾是商朝黎国的子城安都，后来也短暂地作为古上党郡的郡治，郡治的地位失去后，城池严重失修被民间称为破城。后来，当地人认为“破城”这个名字不吉利，遂改称“安城”。据（清·顺治）《潞安府志》(建置六·城池)载：“故城，在城西南十五里，一名破城，古上党郡治也。”（明·弘治）《潞州志》（山川志）载：“故城水，一名破城水，在州城南一十六里故城南发源，故名。北流与黎水合，入浊漳。”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讲，故城水加入黎水河后再从上党区进入长治市区，就相当于从古城流到了今城，令人有很强烈的历史感。

　　黎水河流经长治市区后在潞州区常青街道办事处一带与石子河合流，继续向西。流经我家所在小区门前不远，就是湛上、暴马和蒋村三村交界的地方，这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读过《说唐传》和《隋唐演义》的人都知道书中有个“山西潞州天堂县八里二贤庄”，二贤庄有个单雄信，而这个所谓的天堂县指的就是隋唐时期在今长治市区存在的上党县。单雄信，名单通，史载为曹州（今山东菏泽）人。《新唐书》（列传第九）载：“单雄信，曹州济阴人。”单雄信祖父名登，曾助北周宇文氏统一北方，战功卓著，拜护国将军，守东昌（今山东聊城）。公元579年，单雄信父亲单禹袭父职仍守东昌。隋开皇元年(581年)，隋文帝杨坚派李渊率部围攻东昌，单禹与之血战七昼夜，城破后被俘不屈被李渊所杀，单李结怨由此开始。单夫人张氏和两个幼小的公子单雄忠、单雄信由单府老将单洪保护出逃，不敢再在山东久留，辗转来到潞州天堂县。很可能当时因单家为官宦人家，出逃时携带有金银财物，所以能在潞州天堂县置田地，盖庄园，定居下来。单家所修庄园位于今潞州区暴马、蒋村、湛上三村之间的一个高岗上，它的脚下就是石子河。后来，由于单家的主人是单雄忠和单雄信兄弟俩，并且他们为人仗义，乐善好施，受人尊敬，在江湖上很有名望，人称大员外、二员外，并称二贤，因此其住所遂称为二贤庄。特别是二员外单雄信，生的面如蓝靛，发如朱砂，性如烈火，使一根金顶枣阳槊，有万夫不当之勇，号称隋朝第十八条好汉。民间盛传，隋朝末年山东好汉秦琼(字叔宝)落魄潞州时，在天堂县二贤庄卖黄膘马遇单雄信，从此结下生死友谊。单雄信为秦琼安排养病的房子，被后人命名为“养病楼”。他们在二贤庄结识了许多绿林豪杰，经常在后院议论天下大事，后人把这群贤士聚集的地方叫作“聚贤堂”。石子河从二贤庄之下静静流过，一直向西并入漳河水。单雄信和秦琼的故事也伴随着石子河日夜流淌，一直传到今天。

　　河流是一座城市的灵气之源，百姓的栖居之选。世界上许多著名的城市，都是和同样著名的河流伴生的。如法国巴黎的塞纳河、德国法兰克福的莱茵河、北京的永定河等等。对于长治这座典型的内陆城市来说，拥有一条河流应该是很奢望的事。但今天的长治人做到了，昔日的臭水沟变成了风景秀丽的城市内河，尽管它的名声还没有那么响亮。正因为小区门前有了这条美丽的河流，现在的我越来越觉得当初选房的决心下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