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存亭

　　南垂，位于长治古城北郊，曾是古潞城最南端的古镇，也是太行腹地万里茶道、长邯古道上的古铺，闻名长治的千年古村。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到过“南垂驾校”的人，都知道南垂古镇。在时光的褶皱里，在南垂古镇的历史记忆里，隐藏着一座古老而宁静的所在——耕读阁，还有一条静守时光的古巷——“絃歌巷”。古镇就是因这条“絃歌”小巷之名，岁月成诗，闻名方圆。

　　“絃歌巷”，位于古镇东南耕读阁西，此巷不宽，也不长，东西走向，两边高高低低的房舍，使巷子显得狭而幽长，紧挨耕读阁的路南院落，还遮挡了古阁好大一部分阁墙。

　　耕读阁始建于何时，我不得而知。现遗存建筑为嘉庆年重建，古朴沧桑。古阁青石台基，砖石结构，分上下两层，上边是庙宇，下边是过街券洞。墙基是五层青石，往上全是青砖。古阁朝东三层拱券出洞门，门洞高不足三米，宽近两米，可以安装阁门；朝西就是“絃歌巷”。阁内南石墙有上楼小门，从外看阁上古庙坐东朝西，东边正墙留有不小的门带窗。

　　实际上，耕读阁上的楼庙是从里边东西分开的对座庙。阁庙朝西梁柱结构，木柱连枋，不知何时用土坯泥墙给封住了；朝东好似外墙窗户，现在也用砖给垒住了。阁上筒瓦硬山顶，五脊独兽，砖雕墀头，小出檐；悬鱼垂于简单的正脊下，结构狭长，十分漂亮。整座阁庙，灰瓦木顶，远看与普通房舍没有多少区别，唯有朝西的檐下一排七朵斗拱，显示着过街古阁远去的辉煌与建筑风格。

　　这座朴素的耕读阁，阁上对座庙朝西供奉着先师孔圣人，朝东供奉着先祖炎帝神农氏。下边过街青石券洞在过去可以流水、行人，或过牲口马车，今天仍是村里的主要东西过道。

　　这座简约的耕读阁，与周围村落众多的古建相比，一点都不特殊，但最显眼的是古阁券洞东西正墙上石刻的匾额与楹联。

　　古阁朝东与朝西，分别有青石门楣一方与兽头环链楹联一副。朝东门楣是“耕读阁”，阳刻楹联曰：“东作西成尊炎帝，家絃户诵祭先师。”朝西门楣是“絃歌巷”，阴刻楹联曰：“纡曲粟山滋稼穑，澄清圣水毓人文。”

　　是啊！两副楹联，一阳一阴，东向阳，西落阴。东西匾额与楹联上的苍笔劲字，在岁月的长河里，每日都在告诉过往行人，勤劳的南垂人在弘扬耕读文化中，精心融合了“粟”与“書”的民间信仰，也巧妙地把阴阳文化浓缩于此。

　　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灯下夜读，夜醉画烛。由此不难看出，一座古阁，昭示着世代南垂人所渴望的两个美好愿望：朝阳迎着“耕”，日落点亮“读”。这是古镇人传家的根本所在——耕与读。

　　我曾数次走进南垂，大街小巷有多少条，还真不太清楚，但我知道，老街深巷，唯有“絃歌巷”这个名称，是历史岁月留下的。那座饱经沧桑的耕读阁，朝西门楣上“絃歌巷”三个大字，记忆着古镇古巷远去的历史。

　　全国好多地方有“弦歌巷”，长治地区唯有南垂古镇有一条“絃歌巷”。盛夏的一个暑日，当我的脚步再次轻叩“絃歌巷”那历经岁月洗礼的小路和古巷古院那段青石板路时，终于踏入了古镇那段被岁月尘封的深沉历史里。

　　“絃”与“弦”，是同一个字。“弦歌”一词，为典故之名，义项颇多，多指礼乐教化，意思是依琴瑟而咏歌。两千多年前，先师孔子就是用礼乐教化弟子。孔子周游列国宣传礼教思想和治国之道，曾三次来到陈国，留下“绝粮七日、弦歌不止”的故事。他一生通过弹琴、唱歌的艺术方式教化众人，化心苦为乐趣，把修行之苦，以礼乐巧妙地融于精神艺术之中，以礼乐之美教化广众，教人体味自性与自在之乐，教化大众感受其乐而融融。其弟子受益无穷，充满欢喜，极力践行，代代传扬。

　　再说古代的诗学教育，也均配以弦乐歌咏，故称“弦歌”。后因指礼乐教化、学习诵读，而为“弦歌”。南垂耕读阁西是“絃歌小巷”，阁上阴刻有联：“纡曲粟山滋稼穑，澄清圣水毓人文。”这副楹联，把一条古巷名称的意蕴，写得清清楚楚，也是古镇对农耕与教育的最美期待和远景展望。看来，南垂古街“絃歌巷”取典故而名，意义深远。意为古镇并非一个小地方，且儒学教育历史久远。这也是南垂人对“耕与读”给予的厚望。

　　我走在“絃歌巷”里，踏着历史的韵律，看着古老的耕读阁楼，一种现代民居与古朴阁楼相融的气息扑面而来。装修时尚的红砖瓦房、现代楼房建筑以及古宅旧院，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巷子两侧，耕读阁黑瓦覆顶，檐下那排七朵斗拱散发着岁月的沉香，在时光的晕染下，呈现出一种沉静而庄重之美。

　　古镇往东是满山披绿的金粟山，从山中流入村里的小河叫圣水河。在远去的岁月里，古镇有山有水，细细回味，“絃歌巷”的名字，充满了古镇的诗意与韵味，仿佛在告诉人们，这里曾经有过悠扬的弦歌之声，有过乡土文人的吟诗作对，有过南垂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絃歌巷”就是古镇南垂学子们读书讲学的地方。巷西南的真如寺曾是古镇义学所在地，这所义学不仅承担了古镇孩子们的启蒙教育，还逐渐成为潞城南乡的教育中心。那朗朗的读书声，如同一首首动人的乐章，在古镇回荡。如今，岁月已经远去，但那份文化底蕴依然留存，古阁就是最好的见证。

　　走进历史深处，南垂古镇继承了清时潞城知县张士浩倡导的以“义”为民的精神，在真如寺西的长邯古道上还设立了茶亭，供过往行人遮阴乘凉、喝茶歇脚，茶工在此常年义务煮茶、施茶，乐此不疲。今天，古道遗存的茶亭，被当地人称为“八角亭”或“路亭”，这座惠及无数赶路人的茶亭，历经战火保存完好，成为古镇以“义”为民、积善积德的象征。如今，长邯古道早已被遗弃或尘封，唯古道上的南垂茶亭，还在“古道热肠”的历史风雨中，述说远去的“万里茶道”故事。

　　再说耕读阁上供奉孔子的阁庙，其实就是古镇的夫子庙，正对的街巷取名曰“絃歌巷”，这是古镇南垂人的大智结晶。

　　钟灵毓秀的南垂古镇，自古就以先师的礼乐教化传承“耕读传家”的精神，全镇以不同的家风、习以成俗的村风，形成古镇唯美的地方文化，这种由每一个家族在长期的农耕劳动中孕育生成、积累沉淀而成的，不仅包括不同家族的思想观念、风俗习惯、行为方式等，还通过不同家族的家训、家法、家教等，作用于古镇百姓，通过日常生活中的言行与劳作，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和规范着古镇百姓的行为，既耕又读，勤俭持家，这就是古巷名曰“絃歌巷”的历史意义。

　　我突然感觉到了“絃歌巷”里正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息，那是古巷居民们生活的味道，是柴米油盐的平凡，也是岁月静好的温暖。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犬吠，或是孩子们的嬉笑打闹声，为这宁静的巷子增添了一份别致的活力。在这里，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让我可以静下心来，感受生活的本真。

　　走进小巷南依阁而建的一座古老院落，里面种满了花草树木。那盛开的花朵，娇艳欲滴，成为这座院落一抹亮丽的色彩。站在院子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耕读阁楼南侧面，让人不禁想象着曾经的主人在这里与教书先生赏景谈论的怡情场景。在这里，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那微风轻拂着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走出“絃歌巷”，迎着东方的金粟山，再往东南就是百谷山，始祖炎帝神农氏曾在这一带“尝百草，制耒耜，教民耕种，始兴稼穑”，实现了人类从游牧到定居，由渔猎到农耕的重大转折。金粟山下南垂这方土地，自古就是地平水浅，世世代代的百姓在这里依稼穑而得五谷，以“农耕”而形成最基本的生产和生活方式。这是世代南垂人对“耕”的依赖。

　　一阵微风轻拂，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低吟着古镇的歌谣：

　　南垂街，三里长，一里一个观音堂。

　　六座寺，七座阁，八座古庙围着街。

　　絃歌巷，书声朗，三五成群上书坊。

　　耕读阁，聚灵光，金粟秀才一大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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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树枝摇曳的光影，仿佛是岁月的手指，轻轻拨动着时光的琴弦。我踏着歌谣的韵律，沉思在古巷的历史中，脚下的古街古道仿佛在诉说着絃歌巷远去的故事：古巷的每一块石板、每一块老砖，都承载着古镇历史的重量，见证了南垂教育的兴衰与变迁，也见证了古镇耕读岁月的流转。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古镇大街，我顿然明白了：南垂“絃歌巷”，是古镇岁月的诗画长卷，是上党耕读历史的瑰宝，是今天学子们心灵的栖息地。在这里，我们可以感受到古老的农耕与现代教育的交融，远去的平凡岁月与历史深处的文化碰撞。

　　是啊，南垂古镇“絃歌巷”用历史的宁静与古朴，抚慰着人们传承耕读精神的心灵，让我们在这喧嚣的世界里找到一份内心的安宁。我们要好好珍惜这份古老的美好，把“絃歌巷”的故事在岁月的长河中继续传唱下去，把南垂古镇耕读传家的故事继续讲好！

　　（本版稿件由山西省散文学会长治分会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