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蓉

　　冬日里，最温暖的记忆总与炉火有关。

　　读过林清玄的散文，写他在飘雪的日子与朋友围炉吃火锅。文中描绘的那番情景令我神往：“水汽蒸腾的火锅店，人人面红耳赤，有的还冒着大汗，吐出的烟气则在落地窗上结成浓浓的雾。”这画面，成了我心中冬日最动人的景致之一。

　　寒夜漫漫，邀三五知己围坐火锅旁，实在是件乐事。窗外或风或雪，室内却热气腾腾。大家烫肉涮菜，谈天说地，额上沁着细汗，心里满是畅快。偶尔抬眼，玻璃窗上已凝了一层薄雾，将外面的世界变得朦胧。唯有远处明灭的车灯，如流萤般在夜色中划过。这样的夜晚，总要待到身心俱暖，才依依不舍地道别。想来，火锅确实是寒冬最相宜的伴侣。

　　若论围炉的意趣，乡下的冬夜更添几分韵味。大雪封门，北风叩窗，一家人聚在屋里，灶台上的炖菜“咕嘟”作响，香气四溢。男人们温一壶烧酒，浅斟慢酌；女人们话着家常，手里不停地做着针线活儿。最妙的是在炉边煨上几个红薯，不多时，甜香便袅袅升起，勾得人忍不住要尝上一口。再配些新炒的花生瓜子，佐一壶清茶，任它窗外风雪再大，此刻都与我们无关。几个人围坐炉前，仿佛暂时从时光的河流中抽身，可以一直这么悠闲地坐着、说着、笑着，感受着岁月静好的温柔。

　　想起清代王永彬的《围炉夜话》，书中开篇便道：“寒夜围炉，田家妇子之乐也。”他描绘的，正是这般家人围坐、灯火可亲的温馨场景。其实，围炉之乐，未必总要言语喧哗。有时大家静默无言，各自做着事，反而更显情深。

　　寒冬围炉，听雪也是一种清福。话说尽了，便各自安静下来。这时，周遭万籁俱寂，只有手指轻抹玻璃的细微声响。凝神细听，竟能捕捉到落雪的动静——那轻轻的、若有若无的声音：落在灰瓦上，是“噗”的一声轻吻；碰在石墩上，发出“哒”的脆响；飘进枝丫间，则轻柔得几乎听不见。此时炉上茶壶正沸，茶香袅袅上升，窗外雪花翩翩而下，水汽与雪花仿佛相恋的精灵，在进行一场冬日的对话。轻啜一口热茶，再望时，院子已是一片莹白。

　　围炉的时光，也最适合读书。借着炉火的暖意，安坐一隅，静静展卷。窗外的风雪渐渐远去，灵魂却与书中的先贤相遇，随他们的悲喜而悲喜，因他们的思索而思索。待到合上书页，重回现实时，常发现窗外的风雪更大了，内心却格外安静丰盈。这片刻的沉浸，是冬日里难得的馈赠。

　　冬天本是苦寒的季节，万物萧瑟，天地苍黄。但人总能在顺应自然的同时，为自己寻得一方诗意的栖居。有人说得妙：雨天读书，寒夜围炉——既然改变不了四季轮回、风霜雨雪，何不在这必然的规律中，为自己预备一场又一场诗意的邂逅？

　　炉火融融，茶香袅袅，这便是冬天里最温暖的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