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晃

　　高考时节，校园被震耳蝉鸣填满，将学子们心中的焦灼与期待一股脑儿搅动起来。窗外，梧桐树叶的斑驳光影，映照在那些伏案的身影之上。此情此景，恍然将我拉回二十多年前那个闷热难耐的六月。彼时，我也曾这般俯首于题海之间，钢笔尖啃噬着试卷，字里行间好像书写着整个青春。

　　考场上，学子们或眉头深锁，或紧咬嘴唇，额头上汗水蜿蜒如爬行的小虫。我记得自己当年走出考场后的宣泄——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如释重负之余，我将整叠课本奋力抛向半空，仿佛要甩脱那些年积压在肩头的重负。然而，当课本落下，心底却泛起莫名怅惘：这卷子上的墨痕，真能勾勒出我未来人生的轨迹吗？

　　多年后，我重遇当年那位监考老师，岁月已悄然浸染了他的双鬓。他笑呵呵谈起当年情景，忽然哼唱起一首歌：“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歌声随风飘散，像山涧清泉漫过嶙峋岩石。此刻才惊觉，当年剑拔弩张的紧张，早已被时光磨去锋芒。再回首，那场考试不过是蝉蜕去的旧壳。蝉在蜕壳之后，才真正开始振翅于树梢高唱，那些考卷的墨迹只是它起飞前留下的印记。而生命之河，终将绕过那些看似决定性的瞬间，向着更广袤的远方奔涌。

　　高考之后的人生轨迹如江河入海，有人踏浪而行，有人溯流而上。可是多年之后，我惊觉昔日名落孙山者竟也在各自岗位上扎根成长，开出自己的花朵。而当初的金榜题名者，亦未必皆是一帆风顺。人生最重要的试卷，原来在考场之外才徐徐展开，此后的每一次选择与行动，都胜过彼时纸上的千百次涂写。命运的分水岭，并不能仅仅凭一次考试决定。真正能丈量我们灵魂深度的，是在此后数十年的人生道路上如何蹒跚或跋涉。

　　如今我已明白，高考不过是为我们推开一扇门而已，门外有无数条道路蜿蜒伸展，通向未知的远方。即使暂时与那扇门失之交臂，广袤天地间处处都能成为重新开始的起点。那场考试，不过是我们人生的第一个驿站。长路迢迢，真正的起点其实就在你踏出考场的那一刻。考场之外，才是人生真正得以呼吸吐纳的无限天地。

　　因此，当铃声响起，笔尖画下的并非句号，而是一个破折号。

　　学子们，请珍藏这场蜕变的阵痛，然后轻盈地飞吧。未来天空的辽阔，正等待你们以各自的方式去丈量与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