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感受时光·廿四节气文化品读》是我市作家狄赫丹创作的一部关于我们中华农耕文明特有的二十四节气的文化专著。该书自2017年出版后深受读者欢迎，已先后五次印刷。

　　二十四节气，是农时，是心情，更是一条文化的血脉。全书通过对二十四节气嬗移更迭以及应时民俗和美食的描述，串起的是对田园牧歌的向往和逝去乡愁的追忆。

　　本报特约修订后的书稿节选刊载，以飨读者。

□ 狄赫丹

　　正月元宵节闹社火的锣鼓声还未散尽，惊蛰节气转眼便到跟前。时光流转，环环相扣，节令不等人哪！

　　惊蛰节一般在公历3月5~6日，这时太阳到达黄经345°。

　　惊蛰节的出现，很久远了。现存最早的一部记录传统农事的历书《夏小正》载：“正月启蛰”，启蛰就是惊蛰，表明当时惊蛰节气排在雨水节气之前，是正月的节气。而汉时成书的《淮南子·天文训》篇中，为合于月令，就把两个节气调换位置，将惊蛰置于雨水之后，成为二十四节气的第三个节气。

　　汉初之前，惊蛰被称为“启蛰”。因何将“启蛰”改为惊蛰？原来，汉朝第六代皇帝汉景帝名刘启，当时人们为了避讳，将“启蛰”改为“惊蛰”。不想这一改，一个活生生的节气竟更加形象地立在人们眼前。“启”与“惊”虽字意相同，但“惊”字更响亮生动，所以惊蛰便一直沿用至今。

　　寻思起来，惊蛰节气是这般的与众不同。

　　由惊蛰联想到二十四节气，每个节气的名字都起得很有意思。细细感受，自有一番意趣包含其中。你看，每个节气都是两个字，简洁，平和，在所有用动词标识的节气名称中，比如立春、立秋的“立”，夏至、冬至的“至”，或处暑的“处”，霜降的“降”，无一不是表明节气的到来，是一种平和、客观、中立的诉说。唯一富有动作感和感情色彩的，是惊蛰。一个“惊”字，凸显这个节气的来头与气势与众不同，有一种天地惊雷、令人惊醒之意在其中。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在说到惊蛰节时，这样写道：“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惊蛰时节开始有雷，蛰伏的虫子听到雷声，因受惊而苏醒过来，结束了漫漫的冬眠。我们不妨看看古代人们对惊蛰物候的记载。

　　古时将惊蛰15天分为三候：“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鸣，三候鹰化为鸠。”惊蛰时节，大自然早已绘就一幅“草木纵横舒”的明媚风情画卷——第一声春雷隐隐响过，“一场春雨一场暖”，原野的桃枝上蓓蕾初解风情地鼓绽起来，在暖暖的细雨里桃花一夜间便开得如霞似锦，于轻软的东风中，展现它的妩媚；黄鹂用歌声表达它的喜悦和激情，叫声越来越热烈；喜好捕杀的老鹰也被春色感染，变得像布谷鸟一样温柔起来。

　　这样的说法代代相传，这样的情形年年轮回，千百年间在中国的土地之上，乡村之中传承至今，令人满怀期待。

　　二十四节气的名称各有所表示。有的表示气候，如雨水、大暑等；有的表示季节，如立春、立夏等。而惊蛰则是二十四节气中唯一一个以动物习性表示的节气。这个以惊醒各种昆虫命名的节气，也预示着一年耕作自此始啊。

　　“春雷响，万物长”。由气象到物候，再到农耕，是历代人们依照节令时序生产生活的准则。《礼记·月令》在谈到仲春时就说：“雷乃发生，始电，蛰虫咸动，启户始出。”这样对自然现象的描述，在《诗经》中便成了一幅与生活、劳动相关的场景。《诗经·豳风》这样记载：“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意思是说正月里修好锄和耙，二月里举足到田头。这短短的几个字，看似平常，却不知经过多少年对自然的观察和年复一年的劳作，才得以咏出。

　　惊蛰节气过后几天便是又一个与农事紧密相关的民俗节日“二月二”。民谚说：“二月二，龙抬头。”古人认为“龙为百虫之长”，能“兴云雨，利万物”。它在头年冬至蛰伏，来年二月二抬头升空开始行云降雨。只有适当的雨水，才能使庄稼长得茂盛，结粒饱满。故《诗经·小雅·信南山》载：“既优既渥，既霑即足。生我百谷。”在神话传说中，龙固然能兴云布雨，泽润人生，可为何“龙抬头”偏偏在二月初二这一天？

　　原来，这里包含着一个天文现象。

　　从大时间序列来看，惊蛰节气的顺序在汉代后的调整符合了天地之数，天地阴阳的组合里，惊蛰调整在雨水之后。先民则观察到，此时跟农历二月二经常重合，大地之下的小昆虫们都醒过来了，而冬眠潜水的龙，也在此时抬头了——此时的“龙”就是天空中的苍龙七星。

　　“二月二，龙抬头”这个龙，就是跟中国悠久的农耕文明息息相关的东方苍龙七星。每年的农历二月初二晚上，苍龙七星开始从东方露头——先角宿，再亢宿，后氐宿，即龙爪最后出现。这就是“龙抬头”的过程。

　　所以每逢“二月二”，在上党地区的广大乡间还有一些特别的习俗。我插队的那一带山村，每到“二月二”早晨，便有人用磨塞子或木橛子将石磨盘的上扇撑起一条缝，说是好让龙抬起头来……现在的年轻人见石磨少了，更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习俗——石磨的上下两扇磨眼之间有一条刻凿的龙纹，让龙顺利地抬起头来，它就会多布几场雨，让庄稼生长得更好。

　　“二月二”还有一个习俗千百年来延续至今，且广为流传。那就是各地人们认同的“二月二，龙抬头”这天，要理发。

　　是的，“二月二”人们讲究理发，认为龙抬头之日理发是“剃龙头”，图个吉利。刚出了正月，人们纷纷赶在“龙抬头”这天理发，是想讨个龙抬头的好彩头。

　　春天来了，万物生发，人们理发后神清气爽，显得格外精神。因此，“二月二”理发的习俗在大江南北至今普遍流行。

　　每年的“二月二”总在惊蛰前后几天，除了上述“二月二”的理发，惊蛰节还有一个关于吃的习俗——

　　那就是惊蛰要吃梨。民间关于“惊蛰吃梨”的习俗源自这样的传说：说是闻名海内的晋商渠家，其先祖渠济是尧帝大儿子丹朱所封之地的长子县人，就是在这样一片厚重的土地上，晋商渠家先祖渠济，在明代洪武初年带着渠信、渠义两个儿子，用潞州所产的潞麻、潞绸与梨子倒换晋中祁县一带的粗布、红枣，往返于晋东南与晋中两地间从中赢利，天长日久有了积蓄，便在晋中祁县县城定居下来。清雍正年间，十四世渠百川走西口，正逢惊蛰之日，其父拿出梨让他吃，并嘱咐道，先祖贩梨创业，历经艰辛，定居祁县，今日惊蛰你要走西口，吃梨就是叫你不忘先祖，努力创业光宗耀祖。此后，渠百川走西口经商致富，将开设的商号取名“长源厚”。晋商中历代走西口颇多，那些走西口者也纷纷仿效吃梨，多有“离家创业”之意，后来惊蛰日吃梨演变为习俗，亦有“努力荣祖”之念。

　　演变到后来，民间关于“惊蛰吃梨”早已淡化了原来的含意，而成为了一种顺应时节讲究养生的生活保健。

　　及至现在，惊蛰吃梨的传统，就像立春日要吃萝卜一样，早已成为一种养生民俗。春天到了，这时候乍暖还寒，天气干燥，吃点儿梨，败败火。过去晋东南一带最有名的梨是高平梨，就是人们说的笨梨。那种梨存放一冬，到春节后惊蛰期间食用最好不过，特别是整个梨变黑变软的那种，那样的梨不是坏了，而是在存放过程中产生了质变，酸甜多汁，吃下去更加润燥去火气。

　　从冬至节日开始的数九，到惊蛰节气便是“九”尽了。正是“九尽杨花开，农活一起来”的时节，因此，在数九歌谣中人们这样唱道：“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惊蛰的一声春雷，唤醒了沉睡的大地，令广大的乡间都忙活起来了，从此鸟语花香，五彩纷呈，这怎么能不让人欣喜若狂！

　　惊蛰，是上天叫醒大地万物的节令啊！

　　它就像一柄厚实的惊堂木，时刻一到“啪”一声，便唤醒了所有生命。试问有谁能摆这么大的排场？是时光，是春天！惊蛰是一年中美好时光的开场前奏，如同天地间的开台锣鼓，四时好戏即将上演。

　　大音希声，伴着隐隐的春雷，春风正沿着山川河道一路走来。大地之下神秘而热闹，万物正在舒张筋骨。春日湛蓝的天空下，也处处生机萌动。你听，漳泽湖畔的湿地间，成群的水鸟仰天而鸣，正欢叫着又一个明媚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