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狄赫丹　

　　绚烂的春花开过了，飞天的柳絮飘过了，喧闹了整个春季的花事正在接近尾声，而那些春天萌生的新绿也从立夏节令开始勃发成漫山遍野的浓绿。刚刚钻出地面的庄稼禾苗，绿油油的，舒展筋骨，情绪高涨地尽情生长，迎合着夏季来临的热烈时光，为人间增添殷实的年景和希望。

　　时光流转，一个绿色的世界再次走到眼前，年复一年的夏季来临了。

　　立夏节气，古人称：“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故名立夏也。”公历于每年5月6日前后立夏，太阳行至黄经45°。有趣的是，立夏时天黑后观察天空，会看到北斗七星的斗柄正指向东南——也是从正东算起45°的位置。

　　立夏是属于四月的节气，称“立夏四月节”，但立夏不一定都落在农历四月，一般都在农历三月下旬和四月上旬。

　　唐人元稹《咏廿四气诗·立夏四月节》写道：

　　欲知春与夏，仲吕启朱明。

　　蚯蚓谁教出，王菰自合生。

　　帘蚕呈茧样，林鸟哺雏声。

　　渐觉云峰好，徐徐带雨行。

　　诗中的“仲吕启朱明”一句颇有说法。“仲吕”是古代音律名。古人认为天体运行、季节变化与音律有关系，故有“孟夏之月，律中仲吕”的说法，所以“仲吕”成了四月的代称。而“朱明”则是夏季的别称，所以“仲吕启朱明”即“四月开启了夏季”之意，古人将立夏日也称作“朱明节”。“蚯蚓谁教出，王菰自合生”出自《逸周书》：“立夏之日，蝼蝈鸣。又五日，蚯蚓出。又五日，王瓜生。”

　　这便是立夏节气三候。说的是，从立夏之日起，头五天可听到蝼蝈在田间的鸣叫声，按东汉郑玄的解释，“蝼蝈”为蛙类；又五日可看到蚯蚓掘土，由于地下湿度持续升高，蚯蚓开始由地下爬到地面呼吸新鲜空气了；再五日，已经出苗长势旺盛的王瓜，其蔓藤开始快速攀爬生长。

　　的确，立夏后气温高，雨水也多了起来，农作物自然生长迅速，枝叶茂盛。就其本意来说，“夏天”就是万物繁茂的季节。《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夏，假也，物至此皆假大也。”这里的“假”，就是“大”的意思。是说这个季节“万物并秀”，蓬勃长大。《方言》卷一云：“夏，大也。自关而西，秦晋之间，凡物之壮大者而爱伟之，谓之夏。”立夏时节，冬小麦扬花灌浆，油菜饱满结荚。春播作物玉米、大豆、谷子、高粱等正在长大。

　　在农村时，每到谷雨末和立夏前几天，玉米等大田作物都已全部播种完，乡亲们就该操心种谷子了。种谷子是个技术活，所以人们就格外重视。一来谷子地最好是高处的山坡旱地，这样的气候土壤生长的谷子特别好吃；二来摇耧种谷子是技术活，得一个种庄稼的“好把式”来摇耧。播种谷子时，生产队三四个摇耧的“庄稼把式”就格外吃香。耧是一种三条腿滴漏谷粒的木制农具，可同时开沟、下种。前边牲口拉着耧具走，后面“庄稼把式”双手摇耧播种，一趟三垄，地头循环折返，直到种完。至关重要的是，一亩地约下种三合（大概折合八两上下），这就要求“庄稼把式”摇耧的幅度和力度要恰到好处——掌握不好，不是大量浪费种子，给后续田间管理带来麻烦，就是造成缺苗断垄，谷苗稀疏，影响收成。

　　由春入夏，物候日新月异，也是农业生产的关节，各项农活一起涌来。因此，以农耕为主的古代社会，人们就很重视立夏这个节气。据《礼记·月令》记载：“立夏之日，迎夏于南郊，祭赤帝祝融。”是说立夏这天，周天子要亲率三公、九卿、大夫到都城南郊迎接夏的到来。“迎夏”仪式上，君臣一律穿朱色礼服，配朱色玉佩，连马匹、车旗都要朱红色的，以表达对司夏之神的敬意和对夏粮丰收的祈求。“迎夏”为何在南郊举行？因为古代依照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排列，南方属火，是火神祝融的方位。《山海经》上说祝融“兽面人身，乘二龙”，居于衡山，是他传下火种，教会人类使用火。祝融曾经打败了共工，杀死了治水不力的鲧，可见他的确神通广大。他还常在高山上奏起名为《九天》的乐曲，那悠扬动听、感人肺腑的乐曲在天地间回荡，使黎民百姓精神振奋、情绪高昂地投入劳作。这便是立夏日要在南郊“迎夏”祭祀的由来。

　　祭祀火神归来后，天子还要行赏、封诸侯。而这个月，天子照例要出行田野，慰劳农夫，劝民勿失农时，种好庄稼。并命令司徒官去各地巡视，督促耕作。为了不妨碍农事，还规定在孟夏之月，不得大兴土木，不得征集大批民工，不能砍伐树林，也不能大规模打猎，甚至连审判刑戮，也放到秋后进行。有了这样的规定，种田人更是赶着节令做活，男女老幼齐动手，辛劳至极。正像南宋诗人翁卷在《乡村四月》一诗中所描写的：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如同许多节日一样，立夏这天民间也有不少习俗和禁忌。

　　而最为人们熟悉的莫过于立夏日称体重和斗蛋的习俗。

　　清人秦荣光在一首写“立夏”风俗的诗中曾有“立夏称人轻重数，秤悬梁上笑喧闺”的诗句。

　　立夏这天要称体重，怎么称？一般来说，就是在屋梁或大树上挂一杆大秤，不分男女老少一律过秤。过秤时双手拉住秤钩，两足悬空；而小孩则坐在箩筐内或四脚朝天的凳子上，箩筐或凳子吊在秤钩上。司秤人一边打秤花，一边讲着吉利话。称老人要说“秤花八十七，活到九十一”。称姑娘说“一百零五斤，员外人家找上门。勿肯勿肯偏勿肯，状元公子在缘分”。称小孩则说“秤花一打二十三，小官人长大会出山。七品县官不犯难，三公九卿也好攀”。故清人蔡云有诗曰：“风开绣阁扬罗衣，认是秋千戏却非。为挂量才上官秤，评量燕瘦与环肥。”是时，闺秀们都走出深闺，不论你如赵飞燕，还是像杨贵妃，坐在大杆悬秤下看起来像是荡秋千一般。

　　体重增加了，叫发福；体重减了，叫消肉。据说立夏之日称了体重后，就不怕夏季炎热，不会消瘦，人们是希望通过称人这个举动添福增寿。

　　而斗蛋则是孩子们最喜爱的游戏——立夏时节，是蛋类食品的旺季，俗话说：“立夏吃了蛋，热天不疰夏。”相传从立夏这一天起，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许多人特别是小孩子会有身体疲劳四肢无力的感觉，食欲减退逐渐消瘦，称之为“疰夏”，也就是我们常常说的“苦夏”的意思。过去，在立夏日中午，家家户户煮好囫囵蛋（鸡蛋带壳清煮，不能破损），用冷水浸上数分钟，手巧的母亲还会编织一个彩色的网袋装入鸡蛋，挂在孩子脖子上，据说可以消除瘟疫。有的还在蛋上绘画图案，小孩子相互比试，称为斗蛋。具体玩法是：蛋分两端，尖者为头，圆者为尾；斗蛋时蛋头斗蛋头，蛋尾击蛋尾，一个一个斗过去，破者认输，最后分出高低。蛋头胜者为第一，蛋称大王；蛋尾胜者为第二，蛋称小王或二王。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风气的流转，一些习俗也在渐渐地消失。过去，那些特定日子里的讲究，总让人们对天地自然心存敬畏，对物候节令止乎规矩。时至今日，我们还能记起多少那样有趣的过往呢？

　　立夏和立春不大一样。立春的讲究更多一些，要咬春、踏春、打春牛等等，因为那是一年之始，自然要隆重些。但立夏也有吃食的讲究。北方麦区包括上党地区，立夏时有制作与食用面食的习俗，意在庆祝小麦丰收。立夏的面食主要有夏饼、面饼、春卷三种。夏饼又称麻饼，形状各异，有状元骑马、观音送子、猴子抱桃等。面饼有甜、咸二种，咸面饼的用料有肉丝、韭菜等，蘸蒜泥食用。甜面饼则多加砂糖。春饼用精制的薄面饼，包着或凉拌或炒熟的绿豆芽、韭菜、肉丝等馅料，封口处用面粉拌蛋清粘住，然后放在热油锅里炸到微黄时捞起食用。

　　总之，立夏的食俗，第一是尝鲜，第二是祈福，第三是养精蓄锐，以备即将到来的麦收和“三夏”繁重的农事劳作。

　　春夏相连，但我们对这两个季节却总是有着不同的感受。如果说，春天是戴着温情脉脉的面纱，轻手轻脚地启帘入户，那么，夏天则是洋溢着活泼热烈的激情，大步流星地踏进人间。你瞧，在辽阔的田野上，万物繁茂，虫鸣潮起，一个激情似火的夏天正挟风带雨，从苍翠的远山间向我们赶来，一路走过，遍地葱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