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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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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叶

□ 郭安廷

  深秋的一个星期天,我决定回乡下老家一趟,探望久已不见的父母亲。

  回老家的那一天,本来想早早起程,但由于一两件非办不可的事情绊住了手脚耽误了点儿时间。待我倒了两次公交车,揣着风尘仆仆的心到达老家必经的公路口下车时,已是上午10点了。

  从下车的公路口到老家,还需要步行半小时左右的土路,这中间还要穿过另外一个村子。

  多日不归,思乡心切。我像每次回老家一样,一走下公交车便迈开大步,很快那个必经的村子就落在了我的身后。就要进入老家村子的地界了,我的心里油然感到亲切起来。那条通往村子中心的大路,如电影蒙太奇镜头一样摆在我的面前。

  这是一条不足5米宽的土路,路的两边是两行长了几十年的大槐树。已有很长时间没回老家了,我似乎觉得这些树又长高长大了许多。高大的树干下,几株野菊花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尽管它们鼓足力气盛开着黄黄的花朵。

  大槐树在秋风的吹拂下,树叶早已变成深浅不同的黄色。一路望去,就像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壁”是一棵棵大槐树粗壮的树干,像两队正在接受检阅的士兵;走廊的顶部是巨大的树冠,如同一朵一朵紧密相连的、金黄色的云彩罩在路的上空,而两列树冠的中间则形成了不太规则的“一线天”。我待在这特殊的走廊路口,决定先观赏够它的整体景色之后,再一步一步踏进它的深处。我抬眼仔细端详一棵大树上几片飘飘欲坠的残叶,它们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点缀着几只展翅欲飞的黄蝶。偶尔有两三片树叶脱离树林,飘飘扬扬落在脚前,我不由得顺着飘落的树叶把目光转向了脚下。这时我发现这条土路上,已是黄叶满地。

  这条黄土路是村上的人上公路进城的必经之道,它从村西口为起点直通到邻村交界处。小的时候,这条路也是我和伙伴们常常嬉戏的地方。在盛夏,我们会两个人一组玩“上山打老虎”的游戏。这种游戏的方法是一个小伙伴从树上摘下一片完整的羽状槐树叶,然后让另外一个小伙伴任意指定一片树叶来代表自己。之后摘树叶的小伙伴就开始数羽状槐树叶上的叶片,边数边念:“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人,专吃‘大地主’”。每当念到“主”字的这片树叶,就会被当作“地主”去掉。这样,反复几次,最后留下来的那片树叶,如果是另一个小伙伴正好指定的那片,那么另一个小伙伴就算是当了一次“坏人”;如果不是,那就算当了一次“好人”。然后,两个小伙伴再交换身份继续玩。最后谁当的“好人”次数多,谁就算赢;反者,就是输了。秋天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伙伴们好像就不愿意再到这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帮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她们来到这里,为的是挑选那些完整好看的落叶,回家后用针线串起来,或挂在床头、或挂在书包带上、或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当作饰品。

  可能是多日没有回乡的原因,我突然一改儿时的习惯,对这些秋日的落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驻足观看,满地黄树叶,它们从树上落在地上后,杂乱无章地靠在一起,几乎把路面都遮住了。落在路上的黄叶,多数是叶背朝上,叶柄高高地翘起,就像是树叶高高昂起的头。这个道理我明白,因为我在相关资料中看到过,树叶的内部解剖结构分上下两层组织。树叶正面的细胞结构叫“栅栏组织”,细胞密集,排列紧密,重量相对大;树叶背面细胞结构是“海绵组织”,细胞相对较少,排列比较疏松,重量相对小。正因为这样的构造,一般在树叶自然飘落时,往往是背面朝天。

  我轻轻踏上了铺满树叶的土路,脚下响起了“沙沙”的声音。此时此刻,我觉得这个声音竟那样悦耳,并且它的节奏会随着我走路的快慢,显得有轻有重,抑扬顿挫。

  我不知道为什么,多年生活在农村的我,在这以前竟没有注意到这美妙的声音,这应该就是秋天最特殊的声音了。我兴奋地踏着地上的落叶,听着那“沙沙”的声音,整个心情就如同飘荡在一座巨大音乐厅的上空。

  踏着片片树叶,惬意地行进在那金黄色的走廊里,徜徉在回家的路上,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树叶的一生。

  槐树,又称刺槐和洋槐,属耐旱树种,广泛种植于北方。每年春末夏初,红肥绿瘦,返青的槐树那翡翠般椭圆的叶片中间早早就挂满了洁白的串花,先是嫩绿,继而鹅黄,最后是粉白,似冰雪璎珞的花穗清幽素雅、芳香四溢,几里地以外就能闻到槐花的气味。闻香而至的蜜蜂一群一群围着硕大的槐树冠,紧张地忙碌着。放学了,馋嘴的孩子们也常常爬到树上,摘槐花吃。一阵微风吹过,树上的槐花纷纷扬扬落下来,形成了十分好看的“花雨”。孩子们就会围在树下,仰着脸、拍着手,沐浴在雪花般的槐花雨中,任槐花纷纷飘落于头发、脸颊、手掌……兴奋地喊着:“下槐花雨了,下槐花雨了……”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能感到那份惬意,仿佛是花仙子置身于童话般的梦境。开花之后树上就又多出了嫩绿的叶芽,这些叶芽随着春天的深入慢慢长成了一片片树叶。待树叶长满一棵树的树冠时,这棵树就如同穿上了华丽的盛装,显出勃勃的生机。

  夏天到了,无数的槐树叶按照不同的角度生长在不同的枝杈上,长成了如盖的树冠。据有关专家研究,这些树叶在一棵树上的排列是最合理的,能够保证它们最大程度接受太阳光照。每一片绿叶就是一个绿色“加工厂”,它们会把槐树从根部吸取上来的水分和无机盐以及从叶片气孔吸进来的二氧化碳,在太阳光照的作用下,进行光合作用形成有机物和释放出氧气。树叶光合作用制造的有机物,会通过槐树内部的管道系统运至树木的全身各处,为槐树的生长提供养料,同时为槐树结果保证供应。而光合作用释放的氧气就散发到了大气中。不仅如此,那些绿色的叶子还可以吸收空气中的灰尘、减弱刺耳的噪音……如果说春天是树叶的童年时光,那么整个夏季就是树叶紧张的工作阶段。当秋天到来时,劳累的树叶便会褪去绿色的生命色,慢慢变得黄绿相间、金黄、枯黄……

  从树木生长的角度来讲,这个时候的树叶继续停留在树枝上,它不但不能再创造营养,而且还会消耗养分。当树叶完成了它奉献的使命后,便注定离开生长的母体,结束一生。落叶终于让槐树脱下了华丽的盛装,把不必要带入明年的部分丢在了自己周围的地上。就如同有人这样形容,树叶就是一棵大树在夏季写就的绿色发言稿,当话讲完的时候,树把讲话稿一页一页地抛在了空中。

  就这样我一路踏叶,那些关于槐树、叶子的故事一个一个在脑海里被翻腾出来,再一抬头发现自己已到了村头。

  也可能是我多日不归的缘故,得到信息的母亲早已静候在村口。我在大老远就看到她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母亲微驼的身子,在树叶飘落中显得有些弱不禁风;那花白的头发,在中午的阳光下衬出几丝金色。早年母亲也是村上数得着的漂亮姑娘,但在拉扯了六个子女成人之后,她明显苍老了。此时此刻,我望着秋风中的母亲,似乎在醉心地欣赏,不,我也在参与创作一幅自然朴实的油画:残叶正舞的老槐树下,夕阳如红,秋色正浓,一位老母亲凝视着村外道路的远方……我想这幅油画的名字,应该称为“母亲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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