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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文苑
重返长治

□ 老土

  重返长治,是缘于上次去长治,中途车辆出了点儿故障,抵达时已经很晚,错过了一场上党落子《对花枪》。当然,这也只是一个重返长治的由头而已。回来后,写了一篇随笔,文字里并没提及这个情节。那场戏是长治行程中的一个临时加项。山西的朋友说,凑巧有一场地方戏的演出,初抵长治,大家可以先感受一下。戏虽然没有看成,负责接待的朋友却把那场戏的入场券给了我们,每人一张留作纪念。

  在长治,认识了山西作家王芳。她对山西戏曲有很深的研究,并且成就颇丰。几年前,她就写过一本随笔集《天地间一场大戏》,最近又出版了《戏中山河》,在国内文学与戏曲界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微信上与她聊天,偶尔谈到了山西的戏曲,这激起了我的兴致,便在网上淘来她的这两本书,又在网上搜出了上党落子《对花枪》的一个视频,看了一遍。

  这台戏140分钟,是我此生从头到尾完整看完的一场戏,一场使我真正投入的戏。这么多年,我实在记不起,还有什么样的艺术作品,可以让自己哭得稀里哗啦。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被艺术征服,彻底沦陷。

  我无法用戏曲专业知识来评价这台戏,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级别的演员,但是我知道,这就是一台好戏。为此,我决定重返长治。

  去长治前,我需要为自己补课。就像此时,我正在阅读王芳的《天地间一场大戏》。这是一个作家眼里的山西戏剧,也是她在经历人生沉浮的同时,不忘把自己置于戏中,并在戏中重新获得对生命的认识。说到上党落子,她说,上党是她身体的故乡,而落子,则是她真正要回归的灵魂家园——“那腔、那调、那韵、那情,是治疗心头隐疾的良方。”

  说是补课,也不过是标榜一下而已。且不说山西是我国戏曲大省,单就这个山西五大剧种之一的上党落子,她的诞生和演化过程,她的风格与特点,那些专注于上党落子的民间表演艺术家们,以及他们背后的故事,他们的辛酸与泪水,喜怒与哀愁,又岂是简单地补一补课,就能了解和掌握的呢!

  在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面前,我感到了自己的无力。重返长治,只是想让自己置身于长治的悠远、厚重、深沉之中。

  文化与艺术,需要自然、自由、宽松的土壤和环境。就像真正的作家,需要扎根生活,需要在自由而博大的生命体验中,产生对生命的思考。在这样的土壤里生发出来的文学作品,自然是最有生命力的。王芳就是被太行山水滋养出来的作家,她的作品正是那片大山与滔滔河水的映照。她的创作取材于家乡戏剧,这既是一种情怀,也是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为家乡地方戏剧而呐喊。呐喊,是一种唤醒,是一种呼吁,更是一种纪录。

  在长治走一走,能够打动你的,能够真正触动灵魂的,当然远不止上党落子。太行山脉南北绵延八百里,既是黄土高原与华北平原的分界线,又是一条蕴藏着丰富历史宝藏的文化长廊。我们感谢太行山千百年来的护佑,因为她有了这种神奇的力量,才使得山西的戏曲和众多古建都得到了很好的传承与保护。

  如今,很多年代久远的,有历史文化价值的东西,都被列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或者被定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当然是很有必要的。但是,我觉得真正的保护是发扬与传承。比如山西的民间戏曲,只要她在百姓中扎下了深深的根,就会像太行山的松树一样,郁郁葱葱,松涛阵阵。

  在长治,一座座古寺里跨越千年的壁画和雕塑,能够让人美到想哭。世间凡是美的东西,多是柔性的,那些古代壁画和雕塑便是如此。上次在长治,每天走下来,不下七八个景点,会有一些审美疲劳。若再去长治,那应该是深度的、慢慢的、静静的,哪怕一两天只去一个地方。可以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细细地聊,慢慢地审视与解读。就像那次住宿龙门客栈的夜晚,一整晚窗帘是拉开的,可以看着太行山夜空的月亮,听着山涧泉水从身边舒缓地流淌。

  记得许多古寺院,从大门进入院内,回头望时,大门处竟然会出现一个大大的戏台。有人介绍说,这些戏台多为清代建筑,山西人喜欢看戏,看戏,是山西人的一种习俗。每逢庙会,人们簇拥着走进寺院,在院内的空地上坐着或者站着,看台上的演出。看着看着,女人们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儿,男人们也端着烟斗不动了,甚至,有的人已然泪流。一场戏,是演给众生,也是献给神明,更是一种向神明的深情述说。

  手里这张戏票,更像一张旧船票,它已经无法登上未来的客船。但是睹物思人,睹物忆事,它的价值还在,它是一段生命旅程的见证。再去,我已是旧人,有这张旧戏票为证。

  戏曲,就是一种文化的根脉,扎根在我们脚下土壤里,融入到人们的灵魂深处。

  我想,重返长治时,还可以一个人骑上一辆自行车,遇一古村落,随意推开一扇木门,在这民居里住下来,当一回大山的主人,在大山的幽静里,围炉煮茶;遇一古寺,就让自己的生命来一次千年的探幽寻古,与神明对话;遇到一场上党落子,就地坐下来,随着戏文游走一次泪转的人生。

  在和潞城区作协主席李慧丽的聊天中,我说起了自己看上党落子时的感受。她说,欢迎你再来长治,我们陪你现场领略一次上党落子的真正魅力。在网上观看,尚且稀里哗啦,如果真的到了现场,不知自己会多么狼狈。对于这样的邀请,我是真的不想拒绝,生命需要不断地一次次被唤醒,一次次被打动。只有这样,你才会明白,自己真的是有血有肉,真的是一个有情之物。

  据说,在长治市屯留区,有不少“山东屯”,一村子的山东人,不知在那里居住了几辈子了,却不改乡音,都说着一口地道的山东话。可惜,上次去长治,没有机会去屯留,在那里探访一下山东的老乡。

  山东的方言,各地差异很大,但我觉得,山东人说话普遍有着棒子的“硬”气儿,和大蒜的“冲”劲儿。而长治人说话则不然,他们说话的尾音是轻轻向上挑的,拉着一个弱弱的弯曲儿。为什么上党落子可以打动人,大概就是因为她太柔软,软到了人的心里,让听众的心也一起柔软起来。唱一出戏,就如同用长治的软语,和你拉一次家常,入情入理、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一个故事。

  最有生命力的艺术大都具有柔软的特性。就像浊漳河水一样,渗透在太行山和华北大地。柔软的上党落子,扎根在上党广袤的土壤里像上党的花椒树一样,随处生长。花椒持久而柔软的麻香,亦如老白汾一样,酒味醇厚而绵柔,陶醉着一方生命。

  她更像太行山上的崖柏,在石头面前彰显出柔韧和不屈的性格。我的家里,就有一个太行崖柏的摆件,它飘逸而舒展,像风中的丝带,更像奔流的黄河,在弯曲中展现着一种坚定的方向感。

  读《天地间一场大戏》,也更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感受。上党落子的唱腔,就是独特而柔软的“长治软语”,她特别注重吐字的清晰与情感的表达。所有行当在行腔时都是以真声为主,也就是大嗓,大嗓而非生硬的呐喊,如平时说话一样唱着戏文。这样就极好地、准确地传递了感情,演绎了戏文。说是行腔“字正生硬,音调平直”,但我觉得她是柔软的,她一点点潜入人的心扉,在人们心灵的最柔软处会合,令人的泪水不自觉地流淌出来。即便是一副铁骨,也会让你肝肠寸断。

  重返长治,是我未来的一次行程安排。但我觉得,只要心中常念,实现这样一次出行,不会等得太久。去了长治,就是推开了山西这个剧院的大门。从长治开始,去看一场山西的大戏。上党落子,只不过是山西这场大戏的一个序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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