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亮
正在上班,好友雯的短信一路欢歌着奔过来:“亲,甘山红叶开了。你来,或是不来,我与甘山都在这里,固执地等你!”我一下子就笑了:红叶怎么会“开”呢?正准备回复时,许是恐我犹豫,雯干脆又直接打过来电话诚邀,我终是抵御不了雯的一番盛情,与雯相约河南甘山,共赏红叶。
秋日的甘山,最先惹人眼的却是满山遍野盛开的野菊。沿途,金灿灿的野菊烂漫地开着,像极了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调皮的神色里袒露着满目的惊喜,吸引人为之逗留,让人禁不住要顺手采上几枝,或是随意撷下几朵。而红叶,仅在这黄的雾晕中,在松柏苍翠的碧海里,悄然地点缀着、隐约着,仿佛夜的晴空里闪烁的星星。
驱车越过羊十八岭,红叶儿似出嫁的新娘,羞怯怯地缓缓撩起了面纱,展现出娇媚的笑靥。
“乌桕平生老染工,错将铁皂作猩红。小枫一夜偷天酒,却倩孤松掩醉容。”儿时诵读宋代杨万里的这首《秋山》,甚是不谙其意。而此时的甘山,远远望去,恰似刚刚饮尽一窖珍藏百年的女儿红,被浓烈的醇香迷醉得倾山飞花,满坡落霞。
我不由握了握雯的手:“你说的对,红叶真的开了!”“不虚此行吧!”雯爽朗地笑着。
与雯牵手漫步在伸向甘山深处的公路,偶有片片红叶飘然落下。头顶,风儿徐徐,阳光如一抹化开了的笑容,温暖且温柔。苍穹蓝得像刚刚浣洗过的新纱,云儿悠闲地徜徉在其中,如熟睡的婴儿,安恬又美好。身边,溪水似顽皮的少年,一路咯咯朗笑着、嬉闹着奔向远方。恍惚间,我仿佛感觉自己正身处于融融春日,而眼前这一片片青的、赤的、橙的秋叶都是朵朵鲜美的花朵!
依雯的提议,我们傍水寻得一处通幽小径,踩几块碎石,跳跃过喜悦流淌的溪水,拾阶走向红叶近处。
有些潮湿的石阶,蘑菇状地三朵两朵错落有序地排列着,逶迤向红叶的深处,仿佛正长舞着的龙的背脊。上面铺满了红色的落叶,可谓落花满径。我与雯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红叶,高高抬起的脚,又轻轻地落下,唯恐不慎,会惊扰到叶儿们恬美的清梦。
而一树树的红叶,则身着嫣红的盛装,傲然于悬崖峭壁上,崇山峻岭间。如优雅的夫人,韵味十足地款款摇曳着,愉悦地吟唱着,笑语盈盈地在枝头切切地顾盼,嘤嘤地私语。彼此倾心诉说着今生的眷恋,殷殷地许下来世的诺言,深情演绎着生命里最真切、最永恒的浪漫与繁华。
一阵细细的微风拂过,几枚如豆般小小的果子悄然坠地,发出微雨般沙沙的声响。更多熟透了的红叶,微笑着向枝头的姐妹轻轻挥挥手臂,再留一个深深的回眸,便花瓣般蝶舞着簌簌飘落,仿佛去赶赴另一场美丽之约,坦然没有丝毫的留恋与不舍。脚下的幽径更是锦绣铺地,落红点点。更有几片红的秋叶如跳动的音符,灵巧地舞入旁边的小溪,溪水恬静的心弦因红叶的轻轻弹奏顿时纷乱起来,生出了一个个小小的漩涡儿,让人不免产生“落花流水春去也”的翩翩浮想,心底里却少了诗中隐匿的深重哀婉与忧伤。
举双手,我虔诚地接住一片新落的秋叶,如若捧一朵鲜活的春花在掌心。叶儿不似先前落下的单薄脆弱、一触即伤,而是厚重且富有质感,依然泛着油亮的光泽。想必是因为走的匆匆,它幽幽的芳魂尚未离去吧。我合起双手,静静地捂叶儿在胸口,不由沉醉地闭了眼,一颗心溪水般清澈见底,有着不染尘埃的静好。耳际,红叶儿起伏着,忽隐忽现,忽远忽近;时而喧哗,时而低吟;渐渐模糊了时间,模糊了空间,模糊了自己。一瞬间,竟不知身在何处,魂系何方,不辨天上人间,今夕何年。
疾走在生命的秋季,而雯又何尝不恰如这从容韵致的红叶,历经繁华,然宠辱不惊,身处世俗,却不为媚俗浸染。你懂或者不懂我,皆嫣然不语,一笑而过。优雅中充盈着坚韧和豁达,沉静中流淌着成熟与淡定,知性中洋溢着掩藏不住的万种风情。
每片秋叶都是一朵花,绽放着对生命最壮美的热爱与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