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衣名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人生是一条路。年的转换是里程碑,谁愿意漫不经心地在这路上走,又从这里程碑前匆匆而过呢?年呀!你这启人抚今思昔、牵人万端感触的精灵……
年之精灵,给我留下了什么?
孩提时过年,是我的一个充满烟花爆竹和新衣佳肴的万花筒;少年时过年,是我的一个玫瑰色且有些模糊的梦。在那些没有思索、感慨的年里,我只充当了生活小客人的角色,来了年便过、过了年便罢,像海滩上的小脚印,刚留下,海潮一荡便卷去了,惟余一个湿润的记忆。
给我印象较深的过年,是我在县城念中学时班级里的一次春节联欢会。一个新世界,牵出了一个中学生跃跃欲试的幻想和希冀。那个年呀,使20多年后的我路过母校时,仍在那间教室窗下停留良久。“辰倏忽其不再”,以致如今这不惑之年还要“抢”时光,当个没教室的学生。
回味是甘甜的。彼岁并不立世。在校从教师、在家赖父母,标准的“生活客人”。
后来,我到一个叫石庄沟山区的地方插队。生活之神过早地压给我过多的艰难。使我难忘的是在山区的第一次过年。那时“春节不回城”的战斗口号留住了我这本分人。孑然一身,坐在村头土岗上仰望星月,我凝望出县城金碧辉煌的楼群,思念起远离的父母亲朋。只有手上的烟作陪,让情思随那轻烟升绕,静静消逝在山野夜空。后来的第二年、第三年,我和伙伴们嘴角挂着“大可不必”的轻蔑纷纷回城里过年。然而,一层浓重的灰晕,始终笼罩心头。户口在山区呀!本是家人,却非家人矣!于是,初一乍过便盘算着离城返乡。我弄不清自己的身份和这身份要糊涂到多久。想起板桥老先生“难得糊涂”之名句,聊以自慰吧。
天空晴朗了,有了花香,连干草都散发出醉人的甘甜。我尽管已近而立之年,但总算有了明确的职业。虽有所得,亦有所失。在山区时对于人自身价值的思索于心中悄悄淡漠了。年的转换,从我身边草率地溜去。年来了,去城里父母家过,后来又带上妻与子回去。那些个年呀,一晃十多个,“倏而来兮忽而逝”,仅留下两组叠字:匆匆,碌碌。自己不正是里程碑前的匆匆过客?
“咱应该自己过个年了。”这是早些时候,我和爱人的共同心声。多少感时叹变的情思,集中在这年上。我家这个社会小细胞,初次在自家过年。我找出自己几乎所有童年和少年时的东西与回忆,摊开人生旅途上的风雨晨昏、酸甜苦辣。一家三口各敞胸襟、情感交融,杯子里橙黄的、嫩红的液体折射出明朗的生活。我欢呼“难得糊涂”一去不复返,欢呼我对生活与自己真正把握的未来,放烟花、挂灯笼,我像孩童般跳跃……
年这精灵,添一岁给我,却并未给我消沉。我获得充实与希望组成的一岁!
——年,真是个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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