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秋保

　　走进腊月，随着春节的一天天临近，年味便渐渐变得浓郁起来。

　　不知不觉间，生活中多了些过年的情愫，不由得让我想起了最爱喝的茶，那是我心中“妈妈的味道”。

　　中国人对茶是情有独钟的。许多地方都有喝茶的习惯。草原人爱喝奶茶，南方人喜欢早茶，而中原人则钟情油茶。不同的茶有不同的味道，自然也有不同的吃法。至于盛产茶叶的江浙人家，更是嗜茶如命，“宁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茶”，而且喝起茶来，特别考究，各有各的“茶道”。由此可见，喝茶在国人眼里，不再仅仅是一种须臾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而是中华民族一种传统的茶食文化。

　　然而，今天我要说的是潞茶，是我们上党地区潞州人喜欢喝的一种面茶。这种茶，既不同于草原牧人家喝的奶茶，也不同于南方人吃的早茶。奶茶是用牛奶和砖茶熬制而成的，而南方人所说的喝早茶，其实就是吃早点。再往简单点说，喝茶就是喝水，几乎与茶无关。同时，潞茶也有别于中原人所说的油茶。油茶是先把面粉蒸熟，再用牛油把面炒一遍，喝时用开水拌成稀糊状，牛油的芳香便沁心入肺，令饮茶者拍手叫绝。而潞州面茶虽说与油茶有点类似，但却不用牛油炒，是一种纯天然的粮食制品。每到过年时，上党潞州一带的农村，家家要炒茶面，人人要喝面茶。这茶是我们潞州一带的特色产品，也是我们潞州群众喜爱的保健食品。久久为功，闻名遐迩。茶因“潞”得名，爱因“茶”而生。今日之潞茶，如同“潞酒”“潞绸”“潞麻”一样，已经成为太行山上一个知名的产业品牌。

　　记得小时候，每到腊月天，母亲最忙的就是两件事。一件是煮玉米、淘软米，碾磨面、蒸黄蒸（有的地方叫团子）。再一个就是制茶了。潞茶的制作是一个温馨而惬意的过程。首要是选材，食材多以当地产的玉米为主，再配之以小麦、黄豆之类，有的人家还放有小米、黑豆等；其次是炒制，将选好的玉米、小麦、黄豆，分别用锅在火上不停地翻炒，直到炒出香味，炒成棕黄色便好；然后是配料，选取潞州当地的中草药荆芥，和生姜、茴香一起在火上慢慢炒黄焙干，备用；第四步碾面，将炒熟的玉米、小麦、黄豆和荆芥、干姜、茴香，一起放到农村的石磙碾子上推碾，或是用磨面机打成面粉状即可；最后便是熬茶了，熬茶并不复杂，一要看好火候，二要稠稀适度，三要防止溢锅。熬茶初始，将水烧开，取适量的茶面，在面盆内用冷水调成稀糊状，缓缓倒入沸腾的开水锅内，再慢慢地转圈搅动，使其均匀不宜结块，直到茶花翻舞，熬出香味为止。茶熬好后，放入少许的葱花、蒜苗、香菜，加入适量食盐。至此，一锅色、香、味俱佳的潞茶就端上了餐桌，全家人便可尽情享用。

　　潞茶之香，在于其味。上党地处太行之巅。独特的地理环境，优越的自然条件，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营养食材。当地所产的玉米、小麦、黄豆和小米，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谷物的含糖量较高，蛋白质也十分丰富，被视为粮中之精品。再经过人们精心翻炒、精打碾磨、精致烹饪，自然这茶也就香味诱人，令人生涎了。喝之，浑身舒坦，满口余香；品之，沁心润肺，理气暖胃。这香喷喷暖融融的潞茶，伴随着我们度过了清贫的岁月，走过了青春的年华，成为我们农村人春节期间的如意早餐。“正月里来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忙碌了一个腊月，欢腾了一个正月，农家人的日子安排得满满当当，走亲戚、串朋友，闹红火、扭秧歌，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为了省时便利，每天早晨一起床，母亲熬上一大锅潞茶，煮上几个早已蒸好的黄蒸，或是配上馏热的花糕和馒头。一家人围在锅台边，端着大碗喝茶，不见人说话，只闻吸溜声，一碗热茶下肚，浑身热乎乎的，心里美滋滋的。人勤春早，茶暖心欢。一家人的生活由茶开始，一家人的日子由茶而兴，热气腾腾，蒸蒸日上，岂不美哉！

　　潞茶之美，在于其效。从某种意义上说，潞茶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药用价值。用于制茶的粮食，原本就是天然之精华，大地之馈赠，再配之以适量的荆芥，干姜、茴香等中草药材，自然也就美美组合成了绝美的药膳。荆芥是上党地区一种常见的中药材，或在山川沟壑，或在地头岸边，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它的影子。这种看上去并不起眼的草药，浑身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香味，其味微涩、辛凉，茎、叶、穗皆可入药，具有发汗解表、祛风止痛、宣肺化湿之功效。倘若得了感冒，取晾干的荆芥，和葱胡须、生姜放在一起，熬水饮服，即刻见效。所以，凡在农村发现荆芥者，一般都会随手采摘回来，或置于房檐之下，通风晾干；或珍藏于药厨之中，以备急用。不过，也有的人家是专为潞茶而为的。在他们眼里，荆芥是制作潞茶的绝配。潞茶因有了荆芥的味道而芳香。没有了荆芥就没有了药用功效，就失去了潞茶的灵魂，自然也就不能称其为潞茶了。苍天佑人，大地有情。寒冬腊月，新春佳节，坐拥潞茶，独享其美，发热表汗祛风寒，生津养胃健体魄，岂不快哉！

　　依然记得，20世纪80年代中期，百万大裁军的决策，让我的军旅生涯戛然而止。于是，我从辽阔的内蒙古大草原回到了久别的家乡。在等待转业分配的日子里，我一次次从乡下走进长治这座美丽的上党小城，打探军队转业干部分配的消息，渴望自己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年关越是临近，此种感觉越甚。一次，我提前来到市里，住在城郊的朋友家，第二天一大早便起床出门，在凛冽的寒风中疾步前行，唯恐错过最佳的会面时机。走着走着，见时间尚有点早，便向街边的小吃摊走去。顿时，一股久违了的茶香扑鼻而来，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好香的茶啊！已经多年没有喝到这么香的茶了。”于是，我便向摊主要了一碗潞茶，两根油条，坐在一旁吃了起来。边吃边喝，边思边想，只觉得碗中的潞茶，已与我们乡下喝的面茶大不相同。这茶不仅味美茶香、绵醇爽口，而且还放有花生碎、豆腐丁、粉条、黄豆芽等各种杂拌儿，喝起来有热度，吃起来有嚼头。这是我第一次在长治大街上喝茶，也是第一次喝到市里人做得茶。一碗潞茶，让我感受到了市场开放的进步，体悟到了茶食文化的深邃。此时，我才知道这茶竟然可以这样做，而且做得还这么好喝；此刻，我才明白这茶不但可以在自家做着喝，还可以在大街上摆摊叫卖，让更多的人喝到我们上党的潞茶。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对潞茶这种美食，有了更多的关注，也有了更多的发现。上党潞州，历史悠久，民风淳厚，无论身在何处，不管何年何月，村村都有炒茶的风俗，家家都有喝茶的喜好。潞茶文化，源远流长，“千年潞茶”，名不虚传。此外，潞茶的受众面之广也是极其令人称道的。一碗潞茶，一生记忆。从小喝到大，从大喝到老。老年人喜欢，中年人也喜欢，如今的年轻人也喜爱上了潞茶，加入喝潞茶的行列中来。更令人欣喜的是，昔日的潞茶已经走出了农家，走向了市场，走进城市人们的生活之家。特别是，大规模的作坊式生产，打破了单家独户的经营模式，精准生产，精心包装，精品上市，扩大了经营范围，提高了产品质量，打开了市场销路。新研制的潞茶，既保持了原有特色，又增添了花生碎、核桃仁、芝麻等诸多现代食材，营养更加丰富，味道更加鲜美。喝茶的时间，也不再局限于寒冬腊月，几乎一年四季都可以喝到潞茶。在超市的特色商铺，在早市的零售摊点，在乡村的农家小店，随处都可以买到打包好的潞茶，都可以闻到潞茶那诱人的芳香。人们爱潞茶，人人喝潞茶。聪明的家乡父老，硬是凭着自己的挚爱和加持，把普通的农家茶食，喝成了一道上党美食，喝成了一个潞州品牌，同时也是一种隽永绵长的长治茶食文化。

　　我爱潞茶。潞茶之于我，更多的是一种岁月的生活记忆，是一位游子心中的浓浓乡愁。美味的潞茶，那是我对故乡深情的眷恋；升腾的茶香，那是我献给母亲生命的礼赞！

　　潞茶飘香，那浓郁的茶香，永远激荡在我记忆深处……

　　（本版稿件由山西省散文学会长治分会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