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存亭

　　在一个大地飞歌的芬芳之日，我携着槐花飞扬的那缕馨香，再次踏上潞城区神头古村这片土地，在长邯古道神头岭重访“神头岭之战”遗址；在沧桑的古道上，在千年皂荚树村下，回望历史的记忆，倾听历史的诉说……

古道“烟树”

　　相传，唐时神头岭上生长着一片皂荚林，当地的人们常采摘皂荚洗涤衣服。这样，神头村最早被称为“皂荚树村”。至今，神头村还生长着两棵古老的皂荚树，其中一棵已有千年树龄，当地人称“皂荚王”。

　　在古时，很早就有一条商道穿神头村而过，由神头岭通往古黎城。这条古商道，即指长邯古道，古道西起潞安府，往东经潞城、黎城，出东阳关后至河北涉县、武安，最后直通邯郸。在穿村而过的古道上，泛黄的历史钩沉着古邑潞城许许多多的故事，其中就有唐大将李靖领兵驻扎神头岭，在此隐蔽埋伏，神出鬼没，多次打败敌兵的记忆。

　　李靖，唐时雍州三原人，杰出的军事家。这位仪表魁伟、善于用兵、长于谋略的大将，在他传奇的人生中，为大唐南平吴会，北清沙漠，西定慕容，立下了不朽功勋，被封“卫国公”，世称“李卫公”。相传李靖曾流寓于神头村一带，他带兵在潞城北破突厥时，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当地百姓深感其厚德，后来便在长邯古道旁的神头村修建李卫公庙以祭祀。正如史料所言：兵出潞州道，屯兵神头岭，师律严整，民德之，因立庙。

　　神头李卫公庙，在当地也称灵显王庙、灵泽王庙。古庙山门的对面便是长邯古道，古道上有一座石桥叫“七猪桥”，南北走向，桥洞上雕刻着猪婆龙龙头。传说李靖死后，他的封号一直有加。在《西游记》里，他成了托塔李天王。尽管神头村一带有很多香火旺盛的神庙，但李卫公庙的香火最为旺盛，李靖也被民间视为当地众神之头，后来，为纪念李靖，就把“皂荚树村”改名为“神头村”了。

　　古邑潞城自古有八景。八景之首是“神头烟树”。何为“烟树”？是指云烟缭绕的树木或丛林之意。为何神头村会有“烟树”美景？这还得从李卫公庙的相关故事说起。

　　相传，人们在长邯古道旁修建的李卫公庙，坐西向东，一进院落，正殿是李卫公殿，东西殿分别是茂公殿、尉迟恭殿，院内柏树参天。因李卫公庙地处长邯古道之旁，在方圆百里很有名气，香客也特别的多，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的。在老人口口相传的记忆里，不知什么时候李卫公庙内最大的一棵柏树梢上竟然冒起了白烟，而在冒烟时的年月几乎都有异事发生。一时间人们纷纷相传，大家并来此观看。尽管能见到柏树冒白烟的人是很少的，可故事却越传越广，越传越远。后来，潞城的文人在修县志时就把神头村李卫公庙冒白烟的这棵柏树，列为潞邑古景之首，名曰“神头烟树”，神头村也被誉为长邯古道唯一的“烟树”村。

　　古槐美景，翠柏“烟树”，李卫公庙，吸引着四面八方的香客，以致明时潞城县令冯惟贤也踏上古道赏景咏诗：烟锁灵宫景色鲜，修槐翠柏影翩翩。行人过此知多少，犹话神兵伏岭前。冯惟贤在他的诗中，形象地描绘了烟树与古庙的美景，以及拜谒古庙的人群。就这样，“神头烟树”的美景成为古邑潞城人心中的骄傲。

　　古村、古景、古史，古韵神头之岭。到清康熙三十三年，陕西泾阳人张士浩任潞城知县。张士浩不仅是一位廉洁的官员，还是一位喜爱诗文的文化人。一个和风送爽的日子，张士浩率衙门官员一行出潞城东门，在比干岭拜谒“三仁”后，顺着微子清风的吹拂一路游览至神头古村，他抑制不住瞻仰英雄李靖的激动心情，便急切地赋诗以抒心怀：胜迹神头独占芳，杳然瑞霭郁苍苍。千章掩映霞添景，万树霏微墨是装。雨渍青苔迷草色，云开碧嶂弄烟光。登临还向石桥望，儒将风流姓字香。长邯古道、卫公胜迹、烟树美景，张士浩以诗尽兴，传为佳话。

　　神头古韵，的确如诗所言。据说，神头村那棵冒烟的古柏树长得非常粗大，四五个后生都搂抱不住。在村里老人的记忆里，古柏树最后一次冒烟是在1938年的初春，也就是那年正月初七、初八上午，古柏树梢有过两次冒白烟，烟雾成伞状形，不久就发生了著名的神头战役。之后，日军将李卫公庙和古柏树一同烧毁，烟树古景，长邯古道唯一的“烟树”化为灰烬。

吴伯萧访问神头岭

　　长邯古道神头岭，地形开阔，周围山高沟深，悬崖峭壁。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在华北曾组织过多次伏击战，最为有名的是七亘村伏击战、神头岭之战、响堂铺伏击战。

　　神头岭之战就是八路军129师于1938年3月16日，在长邯古道神头岭进行的一次著名的伏击战。

　　1939年暖春时节，也就是“神头岭之战”一年之后，文学家吴伯萧先生为宣传抗日，他来到古道神头岭寻访，走访知情人收集当时的抗日素材，在神头岭之战遗址感悟当年的战斗情景，写下了著名的《神头岭》。

　　那是1939年的一个春日，天空瓦蓝瓦蓝，当时正是清明时节。吴伯萧他们几人骑马出黎城南关，过浊漳河来到潞城。他们还未踏上古道神头岭时，在路上便听说漫流河村有古庙会，还演社戏。而漫流河离神头村只有3里，绕道走并不太远。于是，他们过老雕窠、王家庄，先来到漫流河村听戏。走进漫流河村，大街上锣鼓喧天，两旁的小摊摆成两条长长的闹市，拥挤的男男女女在看抬皇杠、踩高跷。戏台上正准备演襄垣秧歌。吴伯萧他们在村里了解到，这里的老百姓都是当年神头岭战斗中抬过伤兵、运过物资的，人人都可以讲一些抗战故事：房子被日军烧了，他们便焚毁日军的汽车；驴子被日军牵走了，他们便夺来日军的马匹。

　　他们从赶庙会的人流里挤向大庙（关帝庙）去，庙院里一帮“红火”正在耍拳脚武术，戏楼上演出的是“闹子”。他们走出漫流河，一路上山奔上了神头岭。经过三里远的长坡，来到神头岭之战地。

　　神头岭之战是潞城近代战事中最早走进军事教材的典型战例。新中国成立以后，军事院校把神头岭之战作为一个模范战例，列入教材来学习，甚至于美国的西点军校也把神头岭之战作为一个典型战例来研究。在这一典型的战例中，由于八路军准确地掌握敌情，巧妙地利用地形，正确地选择伏击阵地，进行周密的部署和使用兵力，以三面伏击形成“口袋”，出敌不意且速战速决，最终取得胜利。神头岭之战，极大地提高了我军粉碎日军九路围攻的信心，提高了我军民的抗日信心。

　　回望神头岭之战，吴伯萧先生于当年6月13日写下了著名的《神头岭》，其中这样写道：一路上田陌间散布着的是历历马骨。——夕阳来得正好，夕阳可快要落山了。余晖返照，马骨丛中像开了惨白的花，艳红的花，恰象征隔年的烟尘与褪色了的鲜血。

　　是啊，神头岭战斗是精彩的！连日本《东奥日报》的随军记者都称道是“典型的战术”。吴伯萧先生在《神头岭》一文中深深感叹道：一道战场，像一部灿烂的史书，那丰饶的页数里是蕴蓄着无尽的宝藏的。这样，作为热心的读者钻研名贵的典籍，我们访问了神头岭。吴伯萧先生的这篇《神头岭》，成为最早描写潞城抗战的文学作品。

永恒的碑记

　　长邯古道，在神头岭一带还留有几百米的古道遗迹，那段铺就整齐的石块，沿着山坡的走势，被岁月打磨的痕迹依稀可辨。在古道旁神头村李卫公庙旧址，南北分别有一通石碑，均稳坐于赑屃身上，成为长邯古道神头段的一道美景。两通石碑字迹已经漫漶不清，不好辨认。一通是“潞城重修灵显王庙记”，另外一通是“大金潞城重修灵泽王庙记”。

　　原来，这是唐大将李靖的潞城后裔为了纪念他，在神头村修建了李卫公庙，这座千年古庙，历经多次修缮，竟毁于侵华日军之手，仅留下古道上两通5米高的龙头大碑。

　　在神头岭东北的山坡上，还矗立着一通高约2米的“下马碑”，是修路感德碑记。走进历史深处，从神头村穿村而过的长邯古道，是联通冀鲁豫的咽喉要道，因处太行山谷之中，在神头岭至鱼儿岭这百余里，狭窄险隘，马不能并行，遇车马相对时，往往要堵在山中，又因互让等待会耽误时间，有急事常常要误事。如遇到下雨或下雪，则道路更是泥泞难行。一次，洪洞的富裕大户刘致政老先生路经此地，见此路况，慷慨出资扩路，从乾隆六年开工，至次年告竣，于是车马行人往来无阻，如行平地。行人感其恩德，立碑纪念。凡骑马行路之人到此都会一律下马，以表谢意。此举令人感动，寓意深刻。从此，人们称这通感德碑为“下马碑”。

　　古道上的三通石碑，在岁月的洗涤中人们对英雄的敬仰与恩人的纪念。但神头岭战役之后，八路军129师曾于1939年3月27日在神头岭上建立了一座纪念碑，这是潞城抗战以来最早在战地建立的一座抗战纪念碑。碑记的背后，记载着当年惨败的日军再次兵发神头村，对手无寸铁的村民施行了惨绝人寰的屠杀，时间是在1938年3月17日。

　　神头村，当年一个不足800人的小山村，被日军用各种残忍手段进行了屠杀，周围村子也有不少人惨遭杀害。这是抗日战争时期潞城最大的惨案。此后两个多月里，神头村一带路断人绝，鸡犬无声，到处是“鸟鸢啄人肠，衔飞上枯枝”的凄惨景象。

　　为纪念在惨案中被屠杀的百姓和伏击战中牺牲的革命先烈，八路军129师在神头岭上建立了第一座抗战纪念碑。可惜在同年7月，日军再次践踏神头岭，纪念碑被敌人的炮火摧毁。后来，神头岭的百姓再次在废墟上建起了纪念碑。也就是从这年开始，每逢神头岭战役纪念日，神头村都要唱三天大戏，剧目多为杨家戏和岳家戏，用英雄“精忠报国”的精神来告慰死者，激励神头后人。

　　1988年3月16日，潞城人民在当年战地遗址南段（神头村东）重新兴建了神头之战纪念碑。

　　漫步古道，游览古村，无论是那三通古碑，还是“神头之战纪念碑”，还是古道历史，都在时光的印记中向我们讲述英雄故事，讲述神头历史，讲述古道上古邑潞城曾经的历史记忆。

　　（本稿由山西省散文学会长治分会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