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清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每到夜深人静，小时候学过的这首《鸟鸣涧》便会浮现出来，诗中的田园生活成为一种祈祷。在今天繁华忙碌的都市里，走过年少懵懂、青春激越的我们，又何曾不向往田园呢？

　　田园到底在哪儿呢？中国诗歌里的田园，应该是我们从喧器走向宁静的一次诗意回归。它不是世外桃源，不是蓬莱仙境，它是让人能够感到温暖的归属，是一次偶然，一段心情，或许更是一种状态，一种智慧。

　　今天让我们走进山水田园诗派代表人物王维的《终南别业》，一起去体味他的诗意人生。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老子》云：“大曰远，远曰逝，逝曰返。”这里“大”即是道，就是世间万物的运行规则。一个生命富有弹性、懂得把握的人，知道适可而止，适时而返。王维的“归”就是回到了他的田园、他的自然、他的人间值得。

　　这首诗写在公元758年，是王维晚年的代表作品。诗题“终南别业”是王维回归的地方。他的辋川别墅，位于陕西蓝田，那里青山逶迤，峰峦叠嶂，奇花遍布，溪水潺湲，可谓此地所独有，人间之仙境。

　　从传统意义上讲，儒家“独善其身”和老子“道法自然”的思想结合起来，构建了中国文人血脉中的文化基因——隐逸文化。但隐逸并不意味着必须脱离红尘，远离都市，而是选择自然简约的山水田园，寻求一种自由放飞的精神境界。

　　我们知道，王维的生命历程是耐人寻味的，他生逢盛世，少年得志，中年失意，晚年悟道，一切都走出了他特有的禅意人生。“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经历了仕途跌宕、世事变迁之后，他开始吃斋奉佛、谈经论道，晚年隐居终南山，那是初唐诗人宋之问居住过的地方，王维完全被秀丽空灵的景致所陶醉。“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兴致上来独自在山中信步闲走，那快意逍遥的感受，只有诗人自己才能心领神会。一个“独”字，一个“空”字，也许带有几分孤独，几分无奈，那又何妨？因为诗人完全沉浸于他的“胜事”之中。“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十个字深含禅理意趣，也是全诗的精髓所在。走到水流尽头，真的尽了吗？不，可以坐下来抬头欣赏随意飘过的云朵。此时，一个自由洒脱的隐者形象跃然纸上，一幅清新淡雅的写意画呈现眼前。诗人的心在水尽云起的跌宕起伏中，回到了一种自然状态，犹如一个事物的消失，可以转换成另一种生命的勃发。因此，当我们无路可走时，就把无路之处看成难得的风景，就把无行之地当作修行的高台。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王维作为高官显贵，偶尔遇见一个山林老头，也可以和他把酒言欢，畅聊不止，忘记一切。所以王维的田园，是放下身段，卸掉名分，看见生命的本我得以回归的地方，接受必须接受的，改变可以改变的，放下应该放下的。

　　明朝诗人徐曾说：“吾与天才得李太白，与地才得杜子美，与人才得王摩诘。”作为诗佛的王维，没有李白浑然天成的飘逸旷达，没有杜甫饱经沧桑的忧国忧民。然而他的诗意和境界却是极高的，如他的名字“王摩诘”，佛教中那个虔诚洁净，没有污染的居士。王维在经历了中年贬谪和安史之乱后，依然过着亦官亦隐的生活，白天上朝为官，晚上回归别业，焚香诵经，放下红尘过往，只有一颗真心安在。所以，王维的田园是保持一个平和的心境，在生活中不偏执，不较劲，不摆烂。他用睿智率真的诗句告诉我们，有时需要停下脚步，等一等心灵，让心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地方。也许田园就在写字楼边，在柏油路上，在一天的疲惫之后，在远行归来的那个时分。不管我们多么匆忙，如何壮志凌云，不失去田园的人，才有充电的地方，心灵有归属的人，才能一次次出发，走得更远。

　　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田园，每片田园里都有一个不可替代的主人公。

　　（本版稿件由山西省散文学会长治分会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