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亚舒

　　初识无花果，是在老宅的墙角。

　　那时祖母尚在，她指着那株矮树告诉我:“这是无花果，不开花，只结果。”年幼的我觉得奇怪，不开花如何结果？便日日守在树下，仰头观望，想窥见它开花的秘密。然而终究未能等到花开，只有那青果一日日膨大，由青转紫，终于熟透了，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籽粒，像极了无数只细小的眼睛。

　　后来才知，无花果不是不开花，而是它的花开在果内，将绚烂尽藏于腹中。那些细小的花朵，在膨大的花托内部静静绽放，完成授粉与结果的全部过程。它省去了招摇的花瓣，省去了诱人的香气，省去了蜂围蝶绕的热闹，只将所有的甜蜜都包裹在朴实无华的果皮之下。

　　这多么像某些人的人生。

　　街角修鞋的老王，终日坐在小马扎上，膝上铺一块油腻的帆布。他的手指短粗，布满老茧，穿针引线如飞。他修补过多少双鞋，聆听过多少人生的奔波之苦？可他从不言语，只将每一针每一线都纳得结实牢靠。那些被他修补好的鞋，继续踏上人生的旅途，而他就守着那个角落，像无花果一样静默地结着自己的果实。

　　我们总是迷恋花开时的绚烂。少年时盼着被人关注，青年时急着争名夺利，中年了还要强撑场面，生怕被这个世界遗忘。我们都在争先恐后地绽放，唯恐错过了季节。却不知，真正的丰厚往往源于那些不张扬的时光。

　　学学无花果吧，不必将所有的努力都摊开给世界看，不必用盛开证明自己的存在。在无人看见的暗处扎实地生长，将最甜美的滋味深藏于心，待到时日成熟，自然会有懂你的人，轻轻剥开你朴实的外表，惊叹于内在的丰饶。

　　无花果熟了。我摘下一枚，轻轻掰开，尝一口，甜得让人恍惚，这世间最甜的果实，原来来自那些看不见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