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晓钟

　　临近中秋，田野里已是一片金黄，微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禾谷成熟的馨香。门前的枣儿红了眼圈，母亲说攒着，望月用；院里的葡萄紫了，母亲说攒着，望月用；檐下那棵小小的石榴树上，长着三五个可怜巴巴的石榴，开始咧嘴了，母亲也说攒着，望月用。父母从集市上买回了几包月饼，粉红色的纸包裹成圆柱形，纸绳儿紧系，里面有6个小月饼或4个大月饼。包装纸上已浸出了些油花，隔着包装就能够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母亲说留着，望月用。

　　我们哼哼唧唧地要求先吃个月饼，父母便打开包装，小心翼翼拿出两个来，再把剩下的月饼包好。轻轻地把月饼托在手心，细腻的花纹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掰开后，露出青红丝和各种干果果仁，嚼一口唇齿留香，那就是幸福的全部。

　　于是我便特别盼望中秋这天早早来临，那天村小学要放一天假，我可以欢快地奔向田野，催着父母早些下工。可以名正言顺地爬上枣树挥动木杆，把那些青的、红的枣儿噼里啪啦敲落在地上。可以掰着手指盼着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更盼望着父母亲望月之后，全家人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夜终于来临了，一轮圆月缓缓地爬上东山，爬过了黑黢黢的树梢，月光像流水一般轻轻地泻在小小的院落里，整个世界宛若镀了层银。早已等不及的我飞快地跑回屋子。

　　“妈，月亮上来了!”

　　小方桌摆在了院子中央，那些平日舍不得吃的月饼、瓜果都被整齐地码放在桌上，香烛也燃了起来。烟雾袅袅飘向高空，仿佛邀请月宫仙人前来品尝。月亮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皎洁、明亮，如玉盘一般高悬在深邃浩渺的夜空，那些荡漾在月宫里的优美传说在这一刻灵动起来，自己也幻作了这些传说中的一个角色，沐浴在缥缈而温柔的月光中，瞬间入定，不知不觉陷入了无限的遐思。

　　望月过后，月饼、瓜果成了阖家团圆的美味，仿佛嗑瓜子攒仁儿一样，忍耐了多时的食欲，就为这最后一刻的痛快淋漓，然而真正放开肚皮的时候，肚子里却又盛不下多少东西。饭后，母亲会把好吃的东西分做几份，我和妹妹们每个人都可以领到三五个月饼，一大堆的瓜果。突然发现父母亲并没给他们自己留下什么，忙惊奇地问父母。父母笑笑说，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吃这些，他们大人早吃腻了，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

　　我不知道这是父母亲的谎言，只是后来慢慢长大，中秋望月时的美食越来越丰盛的时候，才恍然发现父母对于美食同样充满了嗜好，儿时的那些谦让是父母对子女的无限疼爱罢了。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这句诗是写白露节气的，我却独爱在中秋时默默吟诵。怎么能够忘却故乡那一轮明月呢？那爬上东山树梢的明月，把一缕冰凉的月光轻泻在小院里，闪着银色的清辉，摇曳出几十年的阖家团圆和一个少年的梦幻。

　　又到中秋，故乡的原野上再次飘荡着禾谷成熟的馨香。物是人非，父亲的离世令人猝不及防，多年回忆起来仍充满淡淡的忧伤。今月曾经照古人，多盼望小院里能够重复一次父母的望月，阖家再一次团圆在轻柔的月光下，在那如水银泻地的洁白月色中，瓜果堆满了小方桌，红蜡烛随着清风跳动摇曳，欢心雀跃盼望着蜡烛快快燃尽，燃尽了就可以大嚼月饼和瓜果，那月饼的馨香里有我无限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