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景平

　　想着离家已经八个多月了，家里的花会不会枯死呢？我打开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花。

　　结果，看到的是一片狼藉，一片凄然。原先鲜花盛开的阳台，生机勃勃的花丛，花卉们枯的枯，死的死，花卉与花卉之间，竟生出丝丝缕缕落了灰尘的蜘蛛网。

　　我离开时放置在花间盛满水的盆，水蒸发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白白的水垢。忽然后悔没将花寄养在亲友家里，或是放置在物业的花丛请人照料，或者，干脆送人。

　　阳台的落花凋零，狼藉得使我心生悔意。

　　花儿们的枯萎，凄惨得叫我沮丧落寞。

　　蟹爪莲枯萎了。枝头已经光秃，粉白的花和绿的叶落了一地。花落在地上，虽然依旧粉白，但已成枯缩的粉白；叶落在地上，虽也还发绿，但已成枯黄的绿。这个花，是岳母在我们前一次搬家的时候送的，大约已经过了25年。之前，它也曾经历过我们的离家，但都没有枯萎成这样。没想，这次，真的枯萎了，甚至已近枯死，没有了一片绿叶。离开它的时候，它正开花，花开在鲜绿的叶片之中，与叶片一起，如伞如盖地纷披在那里，全然没有意识到以后的事情。

　　吊兰枯死了。曾经的青绿被焦黑代替，完全没有了一丝的绿意。所有的叶子折伏在那里，用手去摸，叶子竟发出干枯的声音；捏一个叶片，叶片居然被捏成碎末。这盆花，是老友程国送的。程国在6年前已经逝去，留下这盆花本作为纪念，谁知，如今，他送的花儿也枯死了。想起老友当初与女儿用蛇皮袋包着骑自行车驮着给我送来的样子，又想起这吊兰后来浓绿如盖银花似雪地盛开成一般，我不禁黯然神伤，后悔自己竟离家如此之久。

　　芦荟也卷缩了。原来肉乎乎直愣愣的叶子，消瘦卷曲成扁圆的样子。饱满挺直如利箭一般的精气神不见了，近似于泄了气的皮管，瑟缩在那里，像受了委屈的样子，隐隐地触动着我的心。这应该是第三代芦荟了。当初妻子从单位带它回来之后，它由一棵长成一盆，由一盆长成多盆，居然让我种了半个阳台的芦荟。长成过一米高的树，盛开过一米高的花。再后来，食用的食用，送人的送人，留下来一盆青嫩的养着，没想到，这次离家之久，竟使肉润的芦荟消瘦成如此模样。

　　所有的花卉都干枯，近似枯死。

　　唯有虎皮兰，坚挺地立在那里。

　　虽然它金边虎纹的绿叶已微微发灰，亭亭玉立的叶片也稍稍倾斜，但它直挺挺地立在那里，依然绿得像令箭。它似乎在向我证明：家里的花卉中，虎皮兰是最坚韧的那个。它是妻子在我们搬进这所新家的时候，从市场买回来净化空气的。那时，一起买回的绿萝、文竹、杜鹃，都已经枯死，唯有虎皮兰活了下来，而且，它默默地立在蟹爪莲、吊兰、芦荟背后的角落，不开花张扬，不疯长示强，只是暗暗地绿着挺立着，可想它的生命力是多么地顽强。

　　印象里，虎皮兰是富有耐性的植物，所以，我们给蟹爪莲浇水的时候，不一定给它浇水；给芦荟蛋黄的时候，不一定给它蛋黄；给吊兰松土的时候，也不一定给它松土。它的花盆，土已经多年没换，硬到已经结块，想起来给它浇一点水的时候，它的花盆居然已经渗不下去水了。结果，那些被侍弄过的植物枯萎了，虎皮兰依然挺着宝剑一样的叶片指向天空。就在我们离家的这些日子，它看着蟹爪莲、吊兰、芦荟无人照料地枯萎或枯死，自己则隐忍着，这需要多大的毅力！

　　我不禁蹲下身子，看它，看它何以如此的坚毅和坚韧。但我突然发现，它的坚毅和坚韧，它的直立和笔挺，竟然是依靠了墙角的支撑！要是没有墙角，要是将它从墙角移开，它的直立和笔挺，立即就会倾倒或倒伏。我细看它的根部，已经纤细，它的根须，半埋半露在结块的盆土里，只有细细的根须连接着盆土。原来，它的根部并未深扎，或者，是我不曾勤快地给它松土培土，因而致使它的根系外露。我终于明白，虎皮兰的毅力和挺立是怎么一回事了。

　　然而即使如此，也愈见出虎皮兰的坚韧！

　　毕竟，它并没有枯萎甚至枯死。

　　如果花有意识，会不会感觉委屈？会不会说，你既然栽了我，就应该对我好？想想，人是该对花好点，花给人鲜活的审美。

　　我想，来年春天的时候，我一定给虎皮兰和那些活着的花，换换土施施肥，把它栽得好好的，好好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