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狄赫丹

　　节气漫谈到了冬至这一期，已经是二十四节气的第二十二个。我们不妨把二十四节气的名称按季节分为四组依序列下，会发现节气命名的规律——

　　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

　　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

　　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

　　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这样一摆，可以看出第一纵排和第四纵排都有“春夏秋冬”，它们好似二十四节气的骨架，构成了四时、八节。前面的春夏秋冬以“四立”为始，后面的春夏秋冬则“两分两至”。“分”意为“一分为二”，“至”则为“极”。夏至就是指太阳向北走到极点了，要回头了，但夏季并没有完，而是刚刚到中点；冬至也是如此，太阳已经走到极南点，开始转向北回了，而冬季刚好过了一半。

　　冬至，是“四时八节”的最后一节，俗称“冬节”。古人对冬至有“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之说。所以《吕氏春秋·仲冬》载：“是月也，日短至。”“冬至一阳生”，这天白昼最短，阴气至此而极，却也意味着，阳气从此回生。

　　“夏至后天渐短短至极处，必有个冬至节一阳来复”。这是我在“日长之极·夏至”一章中写到的。正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阴生于极热之时，而阳生于极冷一刻，阴阳转换而生四时。就如冬至节一到，一阳来复，昼渐长而夜渐短，日子就周而复始地又一次奔着春天去了！

　　季节的概念，最初发生时是很朴素的，根据人们的直接感受。但当人们需要定四季的准确概念并纳入历法时，认识到不能仅仅根据气温来定四季，必须找到最稳定的普遍适用的标准。我们智慧的先人，找到了这个标准，那就是太阳的南北位置。

　　早在四千多年前，先人就已经用土圭观测太阳，测定出了冬至。这一天太阳走到最南端，而北半球则是全年中白天最短、夜晚最长的一天。因此，冬至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早制定出的一个。时间一般在公历12月22日前后，这时太阳到达黄经270°。

　　冬至是干支历亥月结束以及子月起始的时间，是一个新的轮回循环，因此古人便认为冬至日是大吉之日，是一个节庆之日。故冬至这个古老的传统节日，也被称作“冬节”“长至节”“贺冬节”“亚岁”等。这个历史悠久的节日，可以上溯到周代。想来周代的冬至，应该是个很热闹的日子。周朝把这天作为一年的岁首元旦，天子会率百官在此日举行祭祀神鬼仪式，以祈求护佑国泰民安。《周礼·春官》云：“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以夏日至，致地祇物魅。”冬至日于圜丘祭天，夏至日于方泽祭地。依据的是天圆地方的规则。这种皇家祭祀礼仪历朝历代沿袭下来，直至明清。《清稗类钞》上说：“每岁冬至，太常侍预先知照各衙门，皇上亲诣圜丘，举行郊天大祭。”元、明、清代的冬至郊祀，都在老北京城南的天坛举行。位于城北安定门东侧的地坛公园内，则有气势恢宏的方泽坛，这是皇帝夏至日祭地的场所。

　　从汉代开始，冬至正式成为一个节日，皇帝于这一天举行郊祭，百官放假休息，次日吉服朝贺。这个节日一直沿袭下来。魏晋以后，冬至贺仪“亚以岁朝”，并有臣下向天子进献鞋袜礼仪，表示迎福践长。据史书载，三国时曹植曾在冬至献白纹履七双，罗袜若干于父亲曹操，其所附《冬至献袜履表》中有“亚岁迎祥，履长纳庆”的句子，对这一“国之旧仪”大书特书，算是将冬至献鞋这一习俗的前情后果抒写得淋漓尽致了。据传古代宫中绣女，自冬至后每日便多绣一线。而在冬至当日则须进献鞋袜，以示本年女红的开始。“吃了冬至饭，一天长一线”，这既有添寿之意，也表明从冬至开始白昼渐长。而民间的习俗，则是媳妇会于此日给公公婆婆送上自己缝制的鞋袜，叫冬至“履长”。《太平御览》上说：“近古妇人，常以冬至日上履袜于舅姑，践长至之义也。”履长，有着为长辈添寿的意思。

　　唐、宋、元、明、清各朝都以冬至和元旦（春节）并重，百官放假数日并进表朝贺。尤其南宋时期，冬至节日气氛比过年更浓，因而便有“肥冬瘦年”的说法。由此可见，由汉及清，从官方礼仪来讲，说冬至是“亚岁”，甚至是“大过年”，绝非虚话。

　　而在民间，冬至习俗要比官方礼仪更加丰富。东汉时，天、地、君、师、亲都是冬至的供贺对象。唐宋时冬至与岁首并重，几同过新年一般。明清时官方虽维持祭祀仪式，民间却不再大事操办了，主要集中在祀祖、敬老、尊师这几方面，由此衍生出吃饺子、包馄饨、百工放假、慰问老师等风俗。

　　“冬至饺子夏至面”。每年农历冬至这天，不论南北，饺子是必不可少的节日饭食。谚云：“天寒冬至到，家家吃水饺。”“冬至不端水饺碗，冻掉耳朵没人管”。这种习俗，民间说法是因纪念东汉“医圣”张仲景冬至舍药救人而传承下来的。

　　据传张仲景任长沙太守时访病施药，大堂行医，后辞官回南阳为乡邻治病。时值隆冬，看到乡亲们饥寒交迫，不少人的耳朵都冻烂了，于是，其便在冬至日舍“祛寒娇耳汤”医治冻疮。他把羊肉、辣椒和一些驱寒药材放在锅里一起熬煮，然后捞出切碎，用面包成耳朵样的“娇耳”，煮熟后分给来求药的人食用，此法治好了人们耳朵的冻伤。后人学着“娇耳”的样子包成食物，代代相传，于是，便有了后世的美味“饺子”或“扁食”。

　　冬至吃饺子，是不忘“医圣”张仲景“祛寒娇耳汤”之恩，后来就演绎出“礼敬师长”的特别意义。这样的一种传统尊师美俗由来已久。

　　上党民间素有“冬至节教书的”谚语，说的就是这种尊师风俗。这种说法也给冬至节留下了“最早的教师节”的好名声。

　　的确，旧时冬至节尊师拜师的传统甚为隆重。许多地方在冬至这天，由村中或者族里德高望重的人牵头，带领穿新衣携酒脯的小学生前去拜师，而教书先生则会带领学生拜圣人孔子牌位。隆重一些的地方还会悬挂孔子像，下边写一行字：“大成至圣先师孔子像”。祭孔时还要“拜烧字纸”。过去爱惜字纸、不许乱用有字的纸擦东西，故在冬至日祭孔仪式时，一并将积攒的字纸烧掉。

　　对冬至日祭孔拜师仪式，古书上这样解释：“冬至士大夫拜礼于官释，弟子行拜于师长。盖取迎阳报本之意。”一阳来复，知恩图报，大概便是这样的意思。

　　古人将冬至分为三候：“一候蚯蚓结；二候麋角解；三候水泉动。”冬至之日“蚯蚓结”，是说蚯蚓感阴气蜷曲，感阳气舒展，六阴寒极时，土中的蚯蚓纠如绳结。蚯蚓是很重要的中药材，中药里称之为地龙，《本草纲目》认为它具有通经活络、活血化淤、预防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作用。后五日“麋角解”，麋与鹿同科，却阴阳不同。麋头似马、身似驴、蹄似牛、角似鹿，因而被称作“四不像”。古人认为，鹿角向前属阳，山兽，感阴气而在夏至解角。麋角朝后属阴，泽兽，感阳气而在冬至解角。麋自古被认为是吉祥之物，《封神榜》中姜太公的坐骑即为麋鹿，曾被视为上古神兽。再五日“水泉动”，水乃天一之阳所生，现在一阳初生，所以，山水泉已经暗暗开始流动。

　　冬至，为阴极之至。物极必反，阴极生阳。过了这一天，阳气初生，土壤水泽中便有了埋藏的春信。所谓“冬至一阳生”源于《周易》的卦象。冬至在《周易》中反映在“复卦”，下震上坤。雷在地中，阳在阴中。在代表冬至的卦中，本是全阴的六根阴爻的最下面一根已变成阳爻，所以冬至又称作“一阳生”。此时阳气还很微弱，要扶助，不能伤害。故“复卦”上说：“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汉书》上也有这样的记载：“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这天朝廷上下要放假休息，军队待命，边塞闭关，商旅停业。意味着过冬节都要安心静养，不可兴师动众，以免扰乱了天地阴阳的变化。阴阳之气，驱动四时变化，万物生长。而到了下一个月，卦象上的阳爻便从一个发展成了两个；再到次年一月，在下发生的阳爻便与上方阴爻数目相等，象征阳气上行涌动，是为“三阳开泰”。然而，这些都源于冬至“地雷覆”最初的那个阳爻。一阳初生，万物之始。正如杜甫诗云：“冬至阳生春又来。”

　　以上是从《周易》卦象来说，而物候方面，古人对冬至仍有不少说法。其中一说冬至“蚯蚓结，葭灰动”。蚯蚓疏通土地，靠触觉感知气候，称为土精。它入冬时头向下，冬至时阳气动改为头向上，因气冷而蜷结。夏夜土中时时有粗鸣声，故蚯蚓还有“歌女”之誉。葭是芦苇，其苇膜我们都熟悉，吹奏笛子时要往笛子左端第二孔贴上苇膜，使笛音更加清脆、明亮。而古人冬至时则将苇膜烧成灰，装在竹管里以蒹葭之思感应节气，节气一到，葭灰感应飞出竹管。

　　蒹葭之思感应节气的做法还与中国传统音乐有密切关联，中国传统音乐的“律吕”或“乐律”就是用来协调阴阳、校定音律的一种设备，现代音乐上叫定音管。我们的祖先用竹子制成十二根竹管，与十二个月份相对应，奇数的六根称“律”，偶数的六根称“吕”，奇数表示阳，偶数表示阴。按长短次序将竹管排列好，根据阴阳之气距地面深浅，依次埋于地中。竹管中置以苇膜烧成的灰，以此来候地气。冬至交节一阳出。阳气一生，第一根九寸长、名曰“黄钟”的管子里便有气冲出，葭灰也随之飞出竹管，并发出一种“嗡”的声音。这种声音就叫黄钟，这个时间就是子，节气就是冬至。

　　想想，这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古人将寒冷沉寂的冬天也过得如此富有诗意，就如同从冬至日开始的《九九消寒图》一般，将数九严寒时节一个个清冽日子过得意趣盎然。

　　“夏至入伏，冬至数九。”冬至是“数九”的开始，古时从这天起就开始在《九九消寒图》上写九、画九。从明代开始出现的《九九消寒图》有梅花、文字、圆圈、葫芦、方孔钱等图形，使用哪种图形往往根据个人喜好而定。

　　民间流行的《九九消寒图》通常是在一张印好的双钩书法字上描红，这九个字是繁体的“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或者“春前庭柏风送香盈室”等，每字九笔，共八十一笔，从冬至开始，每日用毛笔按照笔画顺序填充。每天填完一笔后，还要用细毛笔着白色在笔画上记录当日天气情况。更为细致的是用不同颜色来代表不同的天气现象，晴则为红，阴则为蓝，雨则为绿，风则为黄，雪则为白。每过一九填好一字，直到九九八十一天后春回大地，一幅《九九消寒图》就算大功告成。而一幅“写九”图，便是九九天里较为详尽的气象资料。

　　此外，还有一种雅致的梅花图，在白纸上绘制九枝素梅，每枝九朵，一枝对应一九，一朵对应一天。正如明朝刘侗《帝京景物略》中记载：“冬至日，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填梅花还有讲究，如果是晴天，就填下面一半，阴天填上面，刮风填左边，下雨填右边，雪天填中间。故有歌谣唱道：“上阴下晴雪当中，左风右雨要分清，九九八十一全点尽，春回大地草青青。”这种意趣十足的梅花图多为闺阁中的女子们喜欢：“冬至后，贴梅花一枝于窗间，佳人晓妆，日以胭脂涂一圈。”填花不用毛笔，每天晨起梳妆时，随手抹点胭脂。八十一日之后，梅花就变成了一枝轻暖明媚的春杏了。所谓“试数窗间九九图，余寒消尽暖回初。梅花点遍无余白，看到今朝是杏株”。清冽的严寒时光，一幅《九九消寒图》，便可以诗意地打发掉漫漫长冬。

　　更为雅致的是古时风雅文人逢九相聚，所作九体对联用以消寒，每联九字，每字九划，每天在上下联各填一笔。如上联若为“春泉垂春柳春染春美”，下联则对为“秋院挂秋柿秋送秋香”，既消磨了寒冷时光，又娱乐了身心，风雅之意尽在其中。忙碌的现代人早已没了古人的这般雅兴，即使有也缺少了古人的那般才情。现代人在匆忙赶路中丢失了许多东西，丢失了日常生活中的审美和诗意，美的情愫失落了，生活就失去了美感，多了浮躁和疼痛。

　　能让人在严冬里修身养性的《九九消寒图》早已从我们的生活中丢失的无处寻觅，所幸的是冬至的《九九歌》还在如今的生活中口口传唱：“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这让我想起儿时的冬至，那时，美美地吃过“羊肉疙瘩”后，就会和小伙伴们在雪地上堆雪人，在尽情嬉戏中朗声念出《九九歌》。有时念到高兴处，就自己编词突然指着对方说：“三九四九冻死鸡狗……”随即是一阵放肆的笑声在雪地旷野间回荡，接着几个雪团乱飞，雪仗便自然开打。

　　那时的冬天，天冷雪大，眼中的世界单纯洁静而充满欢乐。

　　回忆总是那么美好，而时光却是如此匆匆。就如同写节气系列，从立春开始写起，才看到春暖花开，一眨眼竟到了数九寒天。冬夏有序，各有妙处，人生于天地之间，感四时而顺节候，让我们跟着时光感受这份肃穆清冽的美好吧。

　　冬至过后，最寒冷的日子才开始到来。但一阳初生，白昼渐长。过了小寒、大寒，又一个美好的春天正在孕育萌发。

　　是啊，冬至——“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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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节气：养生注意三点

起居调养

　　冬至时节，天气寒冷，建议早睡晚起，顺应自然界的阴阳变化，保护阳气。早睡可以帮助养阳，晚起则可以固阴精。对于老年人和有心脑血管疾病的人群，建议在太阳升起后再起床，起床时可以伸伸懒腰、揉揉胳膊和腿，逐渐舒展身体。

饮食调养

　　冬至日不可吃太过辛辣刺激的食品，过食辛辣只可生阳动火，导致内热积聚，郁热上冲。过食羊肉、狗肉等肥甘厚味，易导致饮食不化，聚湿生痰。北方在补充热性食物的同时，也得吃一些补充津液的食物，如荸荠、藕、梨、萝卜、白菜等。“是药三分毒”，食补是最安全的。

运动调养

　　虽然冬季应注重“冬藏”，但适量的运动仍然是必要的。建议选择上午10时到下午4时进行户外运动，此时温度较高，体感舒适。适合的运动包括八段锦、太极拳等动静结合的方式，也可以散步或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