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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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下“江南才子气，山右文士风”，心中不免踌躇。何谓“气”？何谓“风”？真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谜团。面对晋皖其人其作，就是这近乎迷蒙缥缈的东西，却一直弥漫心头，氤氲周身，总觉得这应该就是他区别于他人的地方。明“文坛四杰”之一的大复山人何景明有云：“气者，形之御也，气以神动，形以气存，不存而存，故曰难老”（《内篇》）。“气”就是一种精神状态，一种属性特点；“风”，看似是一种外在的姿态，却也是一种风教、风操，一种元气、一种内在的力量。

　　当然，对于张晋皖来说，气也好，风也好，无不根植于一个字，那就是“文”：气是文气，风是文风。

　　张晋皖，本名张迎军，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安徽省诗词学会会员，长治市三晋文化研究会副会长，长治市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2020年于长治市博物馆退休。

　　张迎军早年生长求学在江南合肥。皖地人杰地灵，文气氤氲，诗书画印，名师传承，自是千年流风。其时，张迎军虔诚拜师，投身艺门。书法、绘画、篆刻，无不潜心而学。皖地文物书画鉴定家白冠西先生，书画篆刻家王守志先生，对他都谆谆教诲。他的篆刻，如石投静水，为皖地一些方家所瞩目。有人称他的朱文“气象万千”堪为力作，“印面奇巧多姿，意味深长”。他的一些作品刻制时，友人于志斌亲见他“握石提刀劲刻”“疾若飞燕，势如铲雪，情随力注腕而下，一气呵成”。书画金石篆刻家葛介屏先生认为张迎军的篆刻是“从汉白文、浙派入手，形成了他现在的面貌”。

　　徽风皖韵，名师涵育，张迎军初出茅庐，厅堂江湖求印求书求画者接二连三。1984年9月18日，《合肥晚报》刊发于志斌《青年印人张迎军》一文。青春年少，名报推介，自是受人仰羡。2016年，张晋皖的书画篆刻作品集《游于艺》由海天出版社出版。当年为《合肥晚报》撰文的于志斌，其时已经是深圳资深出版人、编审，再撰《山鸣谷应，快慰平生》一文，对张迎军在皖求艺从艺作如是回顾：“好学、访学、研学”，“走访文博界前辈最勤，他的几位师傅就是文博界耆宿”。

　　1985年，张迎军徙居山右上党来到长治。心怀对皖地的眷恋，更有对厚重晋地文化的憧憬，张迎军为自己取艺名“晋皖”，以托心志。

　　从江南灵秀之地来到太行腹地、漳水河畔，张晋皖赓续皖地情怀，咀嚼太行漳水情韵，水墨丹青、书法篆刻、诗词歌赋皆有大幅提升。及至就职长治市博物馆，更是遍走三晋上党，寻幽探微、抚摸肌理，累月经年，厚积薄发，终成当今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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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晋皖诗、书、画、印、文皆工，这应该是他为文为艺的鲜明特色。

　　晋皖为诗，同样是名师指点，严格训练。声韵律格，斟文酌字自不必说，所涉题材植根大地，源自内心。树木花草，山川自然，故人情深，每每多有书写题咏。每当伏案静思之际，泼墨飞刀之时，诗情画意齐涌胸怀。或遇心绪纠结，彻夜辗转，诗情更是汩汩而出。

　　甲辰惊蛰夜，窗外清雨沙沙落地，屋内思绪翩然如飞，故园情景，梅花神韵，纷然于心，《如梦令》一首翩然纸上：“轻暖轻寒天气，忽念梅花知己。展素一枝春，清寂却难描绘。清寂，清寂，夜雨不教人寐”。深秋时节，红枫灿然，“昨夜风兼雨，今朝气愈寒。秋来堪寓目，灼灼此枫丹”喷然而出。

　　在中国传统书法大师中，宋书法四家尤得晋皖心仪。苏轼的丰腴跌宕，黄庭坚的纵横拗崛，米芾的俊迈豪放，蔡襄的浑厚端庄、都对晋皖有深切地吸引，成为晋皖潜心研习的摹本。

　　他的篆书结构严谨，字体刚劲，平稳而不攲侧，朴拙而不失率真。我初见篆书“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时，不禁为之一振。只见起笔饱蘸浓墨，收笔毅然迅捷，真乃笔力遒劲，洒脱奔放。题款行草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故乡”二字，不乏青铜古鼎之势，于诗意悱恻之外，平添了几分直面世俗的自信与刚劲。

　　对中国画的笔墨，晋皖有很好的体认和呈现。每每挥毫泼墨，总有佳作面世。《素馨》《免有染世事 心静如白莲》，自是人文品格的追寻与坚守；《柳塘》《云山烟雨》，对大自然作了热情的描摹与歌唱；《寒夜客来茶当酒》《明月来相照》则是与知己心与心的碰撞。

　　荷花入画，是晋皖心境的坦露与艺术的自信。“梦里不知凉是雨，卷帘微湿在荷花”，“孰道莲开尽，晨来纸上生”，都是他与“荷”的心心相印。

　　晋皖之于荷，并非泛泛而写，而是将更深更远的情愫倾注其间。在他心中，荷花从中国远古走来，荷花就是“我”的荷花。以《离骚》中“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的诗句立意，他创作了一幅浪漫主义诗歌下的大意境作品。要知道，这诗可是屈原老先生2300多年前的手笔啊！那时的“荷”已经款款的浸透在华夏人文精神之中。更何况，在中国远古神话中，已经有月宫嫦娥发簪不慎掉入凡间水塘，由此长出来楚楚莲荷的美丽传说（宋王禹偁《咏白莲》诗）。晋皖将这则神话传说精心设计为黄铜“菡萏图”镇纸，斩获第二十届国际文化产业博览交易会“中国工艺美术文化创意大赛”铜奖。

　　2013年，北岳出版社出版了他的摄影作品集《心在荷芳》，更是于流光溢彩之中双手捧出荷花的翩翩姿韵、千姿百态。

　　晋皖篆刻，起步于对秦汉图章的摹刻，对篆字的临写。有了汉印的基础，然后借鉴各家，字构稳中求变，用刀爽劲利落，孜孜以求全印的气息贯穿，恪尽篆法本身的灵活多变。方寸之间，饱蘸着历史的风雨墨色，寄寓着现实的情怀诉求。在晋皖看来，真正的篆刻背后一定要有文化支撑，要有文人精神的参与，否则，不过是一个刻家、匠手。

　　他的“大写”，是一枚闲文印。整体布局计白当黑，虚实相生，看上去既像白文印，又像朱文印，甚至会产生扑朔迷离的欣赏乐趣。作品以冲刀一气刻成，整枚印章挺秀、庄重大方。“私藏古典小说珍本选刊”是一枚阳文印，原是35年前应安徽黄山书社出版之需所刻，其时已在相应的图书封面上刊印。入印文字采用了摹印篆，改变小篆圆体为平方正直，洋溢着浙派印家的典型风格。“自娱”是一枚白文印，文字布局上有挪让，整体稳中见奇，红白得当，有字趣、刀趣，更有章趣，汉印的底子自在其中。

　　晋皖常常会把自己诗书画篆创作阅读的心得诉诸文章，是总结，是回望，更是瞻望。

　　作为书画家，文房诸宝自是情之所系、心之所爱。潜心夜读之时，惊喜发现李白《酬张司马赠墨》诗句“上党碧松烟，夷陵丹砂末”，激动之余，诸番考证，撰成《李白笔下的“上党碧松烟”》一文，收入《晋商史料全览》一书。2015年，晋皖研读上海开埠后重要的画家之一俞达夫的《东篱秋色图》，写下《东篱秋色图赏析》一文，青眼对画，笔法、着色先入眼帘，真是心与心的交融与碰撞。

　　《篆刻艺术的形成与发展》是晋皖对于篆刻艺术的历史回溯和研习。赵孟頫“印章当师汉魏”，王冕尝刻花乳石，文彭发现灯光冻，使他体会到篆刻艺术行路不凡。后人理应师承前贤，开拓创新，为篆刻艺术的发展和辉煌注入时代活力。

③

　　晋皖情系山水，因循自然，从自然中汲取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他的诗书画里，“听鸟说甚，问花笑谁”，“黄花殊无趋世态，幽鸟懒作弄春声”，天人未分。

　　晋皖有书“慢”“适”。慢是一种气质，也是一种气度，一种生活态度。适，恰适、适应、融合，五味调和，变化无穷，关键在于合“适”。“寄寓方外”是“适”，“听鸟说甚，问花笑谁”同样是“适”，是心灵的安妥，更是自然人生的双向考量与扶衬。

　　晋皖“襟怀守素”，诚奉大巧若拙，大音希声为圭臬。他孜孜以求的是心存质朴，直而不肆，是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

　　文化是“人化”，艺术是人的艺术。晋皖看来，心中有印而治印，有山水而写山水。画画是画自己，写字也是写自己。艺术天地拒绝相像，相像毫无意义。艺术唯在创新中才能日新月异。

　　至今，晋皖徙居山右上党业已40个年头。他64岁生日时自书《清平乐·诞日书》:“六十四年今看去，气定神安守素”，“翻山越岭前行，诗书画印勤耕”，“一笑当年慕远，太行山上根生”，抒发的正是根植于内心的坦然、无悔与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