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东艳

　　清晨，我站在老屋后的山坡上，望着那片层层叠叠的山地。露水沾湿了裤脚，远处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啼鸣。这片不足半亩的山地，我们当地俗称小块地，是父亲在20世纪80年代一锄头一锄头开垦出来的。

　　记得那时我刚上小学，每当农闲时，总看见父亲扛着锄头往山上走。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锄头与碎石碰撞的声响在山间回荡。奶奶说：“你爸爸这是要把山挖穿哩。”父亲只是笑笑，继续锄着。父亲经常告诉我：“做人就和爸爸开垦这小片地一样，只有一锄头一锄头地开垦，才能开好这块地，育出好庄稼。”

　　山上的土是贫瘠的，布满碎石。父亲先把大块的石头一块块撬出来，垒成田埂。细碎的砂石要用筛子一遍遍筛过，才能露出底下那点可怜的红土。有时挖到树根，得用斧头一点一点地砍断。他的手上总是新伤叠旧伤，缠着发黄的胶布。

　　第一年，父亲种了些红薯。山地的红薯长得瘦小，却格外香甜。收获的时候，父亲蹲在地里，小心翼翼地挖着，生怕碰破了皮。那些红薯成了我们冬天的主粮，奶奶把它们切成薄片，晒在篓子里，金黄的薯干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后来，父亲在地边种了几棵李子树。春天，粉白的花开满枝头，像一片片云朵落在小块地上。夏天，青涩的果子渐渐转红，父亲总要等到果实完全熟透才舍得摘。他常说：“果子要经得起等，太早摘下，味道就差了。”

　　如今，父亲已经离开了我们，这片地依然静静地躺在山坡上，李子树更加粗壮了，枝头挂满了果实。我蹲下身，抚摸着父亲垒起的石埂，那些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石头，仿佛还留着他的体温。山风拂过，带来泥土的芬芳，恍惚间，我又看见父亲弯着腰在暮色中劳作的身影。

　　这片地，是父亲留给我们最珍贵的“精神遗产”。它不仅滋养了我们的身体，更让我们懂得生命的坚韧。在这片贫瘠的山地上，父亲曾经用汗水浇灌出最甜美的果实，用岁月书写了一首无声的诗。也给我们留下了平凡而伟岸的身影，父亲的身影指引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