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晓波

　　春夏秋冬，春是一年四季之首。“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英国诗人雪莱的名句，犹如春天的序曲，预示着四季流转的不可阻挡，也昭示着春天到来的自然循环。

　　春为岁首，因此有了春节。春节要贴春联；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春有三月，名曰“三春”，即孟春、仲春、季春，三春的温暖无法回馈、无法报答，人生之中，唯有慈祥的母亲可与之相比，所以有“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二十四节气，含春的有两个，一是立春，二是春分。立春，在我们北方还叫“打春”，而且“春打六九头”，五九六九沿河看柳，春天来了，柳树就要发芽，到了春末，“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春分，地干盼春雨，“春雨贵如油”，“春玉润如酥”，一场春雨一场暖，春雨过后忙耕田，春分之后，春忙季节就要开始，春管、春耕、春种一起跟上，一年忙碌正式开场。

　　春是四季的开始，更是爱情的起点。特别是青春男女关于爱情的萌芽与求索，且显得特别温文尔雅，就像柳条刚吐出的嫩芽儿，地头刚冒尖儿的野葱。正是这样，才有了“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才有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才有了“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更有了“春风十里，不如有你”。

　　春是作家们笔下常写的主题。春生葳蕤，满目春色。最为著名的是朱自清的《春》：春天像刚落地的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的，他生长着。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春天像健壮的青年，有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脚，他领着我们上前去。还有就是郁达夫《春风沉醉的晚上》，初读甚是悲凉，读后沉思，却又春风扑面，满是底层我等的真挚友谊和人性美好，更为我们提供了精神上的慰藉和鼓舞。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若要想写纯情散文，前者是个标准模板；如果创作短篇小说，后者则是可参考的上乘佳作。

　　诗歌咏春，千古绵延，不绝如缕。《诗经》里有《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豳风·七月》：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到了唐代，关于春天的诗歌更是信手拈来，比比皆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张若虚与贺知章、包融、张旭并以文辞俊秀齐名，号称“吴中四士”，可惜存诗仅两首，不过一首《春江花月夜》，写春已至极致，作为诗人，“孤篇压全唐”，一首足矣，闻一多先生评价其说，“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令人汗颜。到了现代，海子关于春天的诗歌成为绝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四大名著里都有春天，皆有春意。《红楼梦》里，且不说黛玉潇湘馆春困发幽情，贾府固有名媛就有四位：元春、迎春、探春、惜春。有人解析为“原应叹息”，有人说，“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判词里说得很明白，这是命运悲观的不可抗争。我倒觉得，直白的翻译应是这样，“春节来了，迎接春天，观赏春天，珍惜春天”，毕竟春很短暂，更应把握，更应珍惜。《西游记》里有春天，她不在多情的女儿国，那是盛夏，太有些成熟了，反而在野外的荆棘岭，书中交代的明白，“正是时序易迁，又早冬残春至，不暖不寒，正好逍遥行路。”我觉得，这是这本神话故事里最为文艺的一章，讲述了树木与人的诗歌禅语对答，可惜八戒要逞能，“不论好歹，一顿钉耙，三五长嘴，连拱带筑，把两颗腊梅、丹桂、老杏、枫杨俱挥倒在地，果然那根下俱鲜血淋漓。”放在今天，就是破坏绿植，破坏生态环境，要重处的，电视剧则处理得比较好，构筑了一个美丽的杏仙，更是爱情的象征，借用杏仙的自名诗句“雨润红姿娇且嫩”，闫肃写就了一首爱情歌曲：桃李芳菲梨花笑，怎比我枝头春意闹，芍药艳哪李花俏，怎比我雨润红姿娇，雨润红姿娇。故事里，女子洒脱，老者风流，这番逍遥自在，我们想，就是那天上神仙也比不上的呀。《水浒传》里也有春天，花和尚大闹桃花村，收伏小霸王，不用仔细思量，盲猜也应是在一个春天，桃花山、桃花村，扩展开来山后还应该有个桃花庵，若是放在其他三个季节都不像爱情故事演绎的时节，故而非春天莫属，农历二三月间，山花烂漫时节。《三国演义》开篇便是“桃园三结义”，更是在春天，飞曰：“吾庄后有一桃园，花开正盛；明日当于园中祭告天地，我三人结为兄弟，协力同心，然后可图大事。”玄德、云长齐声应曰：“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春天正好。

　　“春”字是个特殊的构成。春在甲骨文中最早出现，最初写法为“屯”，意为草木初生，无限生机，欣欣向荣。后来演化为“春”，日上草木丛生，天上阳光普照，地上花枝招展，万木葱茏，人丁兴旺。现在看来，则是三个人一个太阳，可以会意为，众人成为阳光滋润的对象，“没有‘人’的春天，再美好也是极大的缺憾。‘春’的构字中，先是有‘三’，‘三生万物’，天地间生机勃勃；‘人’贯穿于天地人三者，它们共同组成了‘春字头’。”（语出张金凤《人在何处》）三人成众，日光下，春风里，可以游、可以歌、可以舞、可以乐，还可以武，有一种名拳即是“咏春”。春秋之时，有孔子沂水沐春风，一个印象古板的大师老先生，其实更懂得生活的快乐就在春天：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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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尔何如？”

　　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论语》万句，归结为“仁义礼智信”，我觉得孔老师最为朴实，最接地气，最有人气的就是这“沂水春歌”，最彰显学习之乐、工作之乐、生活之乐。一个春天的早晨，一家几口，携手而行，漫步田野小道，或含情脉脉，或诗意浓浓；一个春天的下午，三五朋友，行走山林间，一壶春茶饮，无有琐事忙，谈笑天地间。人生如是，夫复何求？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历史关于春天伟大的吟诵彼此起伏，遥遥呼应，浩浩荡荡，遂成就春天的畅想，春天的旋律，春天的乐章。建设时期，是为“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祖国百废待兴，事业日新月异，人民勤劳勇敢，到处春光明媚，一片春意盎然。改革开放以后，是《春天的故事》，从1979年的春天写到1992年的春天，从“春雷啊唤醒了长城内外，春晖啊暖透了大江两岸”，到“春风啊吹绿了东方神州，春雨啊滋润了华夏故园”，从祖国“迈开了气壮山河的新步伐，走进万象更新的春天”，到“展开了一幅百年的新画卷，捧出万紫千红的春天”。春天的故事，成为中国改革开放时期的重要文化符号之一。走进新时代，又走进一个又一个新的春天，今天的我们，依旧在续写新的春天的故事。

　　春光好，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春光好，我不负春光，春光定不负我。

　　（由山西省散文学会长治分会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