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志斌

　　许多家庭都会珍藏着几样老物件，每样老物件都会被视为一个家庭的“珍品”。无形之中，它已慢慢融入到每个家庭成员的血脉，并且承载了一个家庭的集体记忆。

　　我们家的老物件不是啥贵重的金银饰品，更不是文玩古董，而是妈妈生前用过的两口沤酸菜的缸。那口大的是秋天沤酸菜用，小的是春、夏两季沤酸菜用。这两口缸跟随妈妈50余年，我们家先后搬过几次家，从土窑洞搬到砖瓦房，又从砖瓦房搬到现在的二层小楼，丢弃的物件不算少，唯独这两口缸舍不得丢弃。每次搬家，母亲都会把两口缸裹得严严实实，生怕碰坏了。现在没有人用它沤酸菜了，它就静静地立在那里。

　　从我记事起，每年秋天沤酸菜就是全村人的头等大事。人们把地里的五谷杂粮收回来打点利索后，便开始筹划沤酸菜的事了，我们家也不例外。家人们先把地里的萝卜拔回来，再挨个把萝卜缨子拧下来，整齐放好，萝卜洗干净后放到一边。待这些准备工作就绪后，母亲会把预先垒好的火炉子里放上柴和炭，然后把加了水的大锅放到炉子上，开始在锅里煮萝卜缨子。萝卜缨煮熟后，捞到准备好的筐子里。此时，邻居的大妈和婶婶就会过来帮忙，她们把煮好的萝卜缨子和萝卜都抬到门前的小河边，一边帮母亲淘洗，一边议论着今年的收成。不一会，一束束的萝卜缨子就淘洗干净了，大家一起抬回去，有序地摆放在一块案板上，再用同样大小的案板压上去。案板上再放上有足够分量的石块把水压挤干。待案板上的菜被挤干水分后，大妈、大婶们就又要忙了。

　　她们有的忙切菜，有的忙用擦丝器把萝卜擦成丝，一切就绪后，开始往缸里装菜。此时，小孩子满院乱跑，一会在大人身边玩，一会又往玉米堆里钻，引来阵阵骂声。往缸里装菜很有讲究，装得不瓷实，菜就会坏掉。通常，下面先放厚厚一层萝卜丝，这是预备冬天如果没有吃完，剩下的到春天后，取出来晒成干黄菜慢慢食用。待萝卜丝和菜叶用比例拌好后，她们一层一层往里装，然后拿木锤夯实。装满缸后，菜上面会压上一块厚厚圆圆的压缸石，然后把烧开的水凉透，再慢慢往缸里加水，直至加满。随后，放20天左右就可以食用了。

　　小缸一般是春、夏两季沤酸菜用的。当春天万物复苏，这时地里会长出一种叫刺芥菜的野菜，用刺芥菜沤制出的酸菜味道会更可口。母亲把从地里薅回来的刺芥菜淘洗干净，然后剁碎，在锅里煮至半熟，同水一起倒进缸里，再加点熬好的面汤，这样酸菜沤3到5天就好了。现在刺芥酸菜已经上了城市酒店的餐桌，酒店用它和豆腐、豆芽、粉条烹饪成“酸菜四合一”提供给食客，很受城里人喜欢。

　　过去，酸菜是老百姓的当家菜。现在物质条件越来越好，做酸菜的人不多了。特别是年轻人，已没有沤酸菜的习惯。母亲在世时，每年两口缸交替使用，从没让它闲过。她做酸菜不是担心没菜过冬，而是割舍不了那份情怀和习惯。每当儿女们回家，她会装上几瓶让我们带回去吃个稀罕。邻居的小媳妇们嘴馋了，就去找我的母亲要一些回去吃。母亲总会嘱咐一声：“想吃了就过来，缸里还多着呢。”她们也总会笑嘻嘻地应一声：“好嘞，想吃就过来了！”每到春天，一大缸酸菜吃不到一半，妈妈就会找个晴朗的天气，把酸菜缸最下面的那层萝卜丝挖出来，然后在地上铺好苇席，再把酸萝卜丝铺上去，这样把水分晒干就成干黄菜了。听说干黄菜一般不会坏，并且会越放越香。有时城里的饭店也会走街串巷去农家收购干黄菜，每次收货人到我们家收购时，我妈总会说：“不卖，让孩子们吃稀罕呢。”

　　现在，两口酸菜缸已没有酸菜可装了，但里面装的是妈妈辛苦劳作的一生，装的是母亲对儿女的无私大爱，同时也装着儿女们对母亲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