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焕彦

　　几年前，一位文友送我几页清代《山右诗存》中沁源人段鹏程诗作的复印件，这些诗作以简洁明快、通俗易懂的语言描写了200多年前沁源乡村的风貌。

　　《山右诗存》能收录一个山区小县乡村诗人的多首诗作，实属少见。要知道，这是一部清代非常著名的地方诗歌总集，由生活在乾隆、嘉庆年间的晋城人李锡麟、阳曲人王攀、临县人李素等编撰，始编于1798年春，成书于1801年。“山右”指山西，疆域与今山西省相近，故书名为《山右诗存》。全书共24卷，附集8卷，收录自清顺治初至嘉庆初年诗人589人，诗4210余首，意在保存乡邦文献。

　　段鹏程，是清嘉庆九年（1804年）岁贡，沁源县段家庄人。《沁源县志》(清光绪版)记载：“弱冠补博士弟子员，旋食气。为人忠厚纯笃，工诗赋。与张乙山先生为友，尝以诗歌往来酬和。每岁试，学使案临本学，以优行举，谓其长于古学考古，辄冠沁属，声名大噪，沁邑艺林至今称述”；“子元燮，孙介福，俱诸生，以孝义称。公所著有《梦花轩诗赋钞》梓于世，其诗亦有见于《山右诗存》者”。在旧志中，收录有其《乙山诗钞序》《介子推》《东钟楼》《仙峦桥》《览前邑侯汪士鹏诗》等诗篇。

　　有意思的是，其子段元燮在《沁源县志》（民国版）以“孝道”入“乡贤”之列。志载：“岭北段家庄诸生也。品行端方，孝心诚挚。其父岁贡，名鹏程，工诗赋，驰名庠序，中年患腹痛，百药罔效，惟每日有酒肉则无寞，如无即痛难忍。家素贫，米且不足，焉得酒肉？自度必死。元燮虔心措办，未尝缺乏。舌耕勤苦，以致甘旨。设有不继，或典衣物，或贷，亲明知其孝者，往往周济之。以故，四十余年，父之供养无缺，得以寿终。所难者，忧而能喜，不使父知其勉强劳苦。母晚年患目疾，元燮与妻韩氏左右就养，毫无厌倦”。

　　《山右诗存》里，收录了段鹏程6首诗，其中有5首为描写山村景色。他在《初至箭杆村馆晚望》中写道：

　　斜阳坠西山，返景升东岭;

　　村落起炊烟，前山忽已喧。

　　归鸟投暮林，羁人念乡井;

　　家园渺何处?佇立空延颈。

　　村人过我前，相顾不相省;

　　归来掩幽宅，一灯照孤影。

　　箭杆村是沁源北部的一个偏僻山村，古以生产箭杆而得名，猜想其是因故身不由己客居其地。寥寥数语，把一个夕阳西下、炊烟袅袅、鸟寂人稀景象下孤身在外者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村晚》中写道：

　　雨久晚忽霁，落日逐云归;

　　霞残新月上，树梢悬清辉。

　　饭罢忽无事，独立倚柴扉;

　　村静鸟声寂，夜寒人语稀。

　　遥闻流水声，音泠发清机。

　　用“落日”“逐云”“霞残”“新月”“倚柴扉”“人语稀”“音泠”等词使山村晚景呈现出一种绝美的画面感。

　　在《望野》中写道：

　　金风吹四野，黄叶正纷纷；

　　夕照翻鸦背，秋声落雁群。

　　潦收潭已净，烟暝树犹分；

　　隔水溪西寺，竦钟断续闻。

　　好一个“夕照翻鸦背，秋声落雁群”，写出了人人眼中皆有，个个笔下全无。“潦收潭已净，烟暝树犹分”，道出了潭水之净、山村之静、薄雾树骨之美、寺院钟声之悠。

　　在《赠沁源胡君静》中写道：

　　桃花流水掩柴关，卷帙盈床取次删；

　　碧柳萋萋栽栗里，紫芝灿灿茹尚山。

　　杜陵诗史消长日，洛社耆英解暮颜；

　　八十老翁犹矍铄，不须策仗往来间。

　　从诗句“卷帙盈床取次删”“杜陵诗史消长日”不难看出，胡君静是位酷爱读书之人，而“桃花流水掩柴关”“碧柳萋萋栽栗里，紫芝灿灿茹尚山”则是村居写实。至于“八十老翁犹矍铄，不须策仗往来间”更是写出一个生活在山村乐于读书之人老当益壮之态。

　　两百年前段鹏程的诗，朗朗上口，既视感极强。他用非常通俗化的语言，把当时的沁源山村描绘得一目了然，就如同一幅幅充满诗情画意的油画，让我们通过阅读穿越历史看到了那些幽静山乡的过往，看到了那时的风土人情。

　　注：张乙山，名震，为沁源清代名士，清嘉庆九年（1804年）举人，曾经任洪洞县教谕，加大理寺评事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