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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文苑
秋收

□ 孙晓钟

  老宅的西墙外,曾静立一排窑洞。窑顶之上是一片打谷场,暑气渐消,打谷场上的忙碌便开始了—最先登场的是黍米。

  黍子的生长期极短,在十年九旱的山区,总有一些年份因春旱而耽误了播种。于是人们在迟来的降雨后,补种一季黍子。早熟的黍,末伏时分便已上场,碾作黄澄澄的软米。它是包粽子、蒸黄蒸、做年糕、煮软米稠饭的上好材料,香软饱满、甜香浓郁,自带一股沁人心脾的乡村气息。

  接着走上打谷场的,是谷子和黄豆。一捆一捆的谷子架成“人”字形长龙,排在打谷场的四周,孩子们钻在其间嬉戏玩耍,快乐无穷。碾过谷子的场子,平如镜,润如玉。你很难想象,这一方窑顶之地,经石碾子一遍遍细细碾压,竟有了“白玉盘”般的质地。那是老牛拖着石碾,在慢悠悠的时光中,一遍遍转出来的乡村宁静。

  豆秧堆上场之后,我们便牵着狗、扛着锹,走向刚收完的黄豆田。狗鼻子灵,能找到田鼠洞的入口。田鼠不同于家鼠,它们披着一身苍黄的毛。在整个黄豆、玉米成长的季节,它们日夜不停地搬运,将地底“小仓库”填得满满当当。我们便在收割后,循迹挖开鼠穴,往往能得到数升豆谷。把田鼠一秋的贮藏,转为人类的收获,又何尝不是一种秋收?

  黍秧、谷草、豆荚,都是牲口过冬的食粮。整个草枯地冻的冬春,牛、马、驴、羊就靠这些维持生气。豆荚还可以当柴火。三块砖支起一张大圆鏊子,乡间老妪盘腿坐在鏊子前,一手添豆荚火,一手舀面糊摊饼,香甜可口的大鏊煎饼令人垂涎欲滴。这种可卷大葱的煎饼,传自山东,我们叫它“东府煎饼”。

  早年间,乡人也曾在河滩地上种稻,那时候的大米并不稀罕。只是近几十年来,山村再无人播种稻谷了。在古书中,谷为“稷”,豆为“菽”,连同夏日已收的麦,正是炎帝兴稼穑,教民播种的“五谷”—稻、黍、稷、麦、菽,就在这场子上四季轮回,你方唱罢我登场,把一片窑脑之地,喧腾出最淳朴的丰收欢愉,那里有乡村里绵延不绝的洋洋喜气,也有天地间醇厚绵长的粮食气息。

  金风送爽,寒露袭人,最后登场的是玉米。此时的玉米早已成熟,穗头倒垂在秆子上,有的已露出了金黄色的籽粒。农人赶着牛车慢悠悠地掰回玉米,薄薄地摊在打谷场上,任它霜打日晒、雪覆雨淋,自然风干。还有人在场上搭起临时窝棚,覆盖谷草为顶,夜间看护玉米。冬日的暖阳下,常有农人闲散地坐在打谷场上,为玉米脱粒,再经过晾晒,用簸箕扬去灰土,便能上石碾子磨成玉米面,那是农人一冬的香甜。

  别了,打谷场!

  如今,村民很少有人去种植黍稷麦菽,稻谷更是绝迹几十年。农村孩子不识五谷,绝不是笑话。现在农村大片大片种植的只有玉米。玉米种植简单,省工省时,不会耽误农人外出务工。如今的玉米还没有完全成熟,收割机便冒着黑烟隆隆地收割过去,眨眼间赤地千里。湿漉漉的玉米堆在院子里,美其名曰“青秆成熟”,可这样的玉米很容易发霉变质,口感要逊色很多。

  收获技术的革新,使秋收不再充满激情和秋意。我们失去的,不只是悠闲而静谧的秋天,更是粮食中的温度与情感。就连打谷场,也因没有了夏秋季节的碾压修整,被蚁鼠钻洞,雨水浸塌,最终窑塌场荒,山村寂寂。

  空留千年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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