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丽华
有人说:一入秋,才知道中国有多美。一入秋,北京变成了北平,杭州变成了临安,南京美成了金陵,黄山美成了徽州……我想,一入秋,长治这座小城,也一定会如它们一样,美成昔日的潞州城。
小城的街巷很深很密,横横纵纵200余条,这些街巷或因官署衙门而立名,或因寺观庙宇而得称,亦或是随经济发展而生,依方位地形而存。它们犹如一串串古老的文明符号,将整座城的脉络梳理得清晰规整。
一入秋,满城景致便换了模样。街巷、城墙、青石路、城楼静立其间,梧桐、银杏、黄栌、樱树则被染上层层秋意。是的,只需一阵秋风,小城便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在斑驳的色彩里,愈发显得情深义重。
秋来了,我在秋阳下行走。
想起了史铁生《秋天的怀念》中所写:母亲喜欢花,可自从我的腿瘫痪后,她侍弄的那些花都死了。大抵,作者眼中,北京的秋天是种了惆怅和怀念的。但这座小城的秋,斑斓得没有一丝惆怅。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这首诗仿佛是当年刘禹锡为这座小城量身写下的,这座小城,秋日风情丝毫不比刘郎笔下的少。“青帕裹头香鬓湿,谷秸深处扬田歌”“不辞双杵相鸣和,一片秋声秋日西”“好是德风亭子外,梳妆楼并看花楼”,久远的古城便是如此诗情画意。“自古上党天下脊”,试想秋天的天空如此高远,若没有几分诗情,人心该如何抵达这般辽阔?而有了这样的诗情,人们又怎能不爱上这座城?
阳光在高处,像一群鸟雀,散落在绵延20多公里的“三河一渠”走廊上。有着旺盛生命力的爬山虎竟不知什么时候把两道绵长墙壁染成了通红,似红色的瀑布,又似燃烧的火焰。每日上下班路过的水中长廊,变成了一个赤红的世界。仿佛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小女孩一夜之间就长成了楚楚动人的少女,时光过得好快呀,一晃,就该出阁了。深黄、浅黄、微黄叶片如蹁跹的蝴蝶,成群结队飞舞着。
在河道逛久了,我便择一出口拾阶而上,想到云步街茶舍小坐。云步街,傍着“三河一渠”,一听名字,就觉很惬意,像云朵一样散步的街巷。我进去时,才发现茶舍里靠窗的位置已座无虚席,喝茶的人们都在静静地望着窗外。老板微笑着对我说,都看秋呢。我笑着点点头。夏天,这条街巷的天空是绿色的;秋天,这条街巷的天空又是金色的。四季不同,景色也不同。
路过新营街,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树的银杏叶,金光闪闪的银杏叶仿佛在枝头灼灼燃烧,那种摄人心魄的色彩,令我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语去描绘,只剩下满眼的惊艳。秋风是静止的,金色却在枝叶间汹涌;秋阳是和煦的,金色却在光影里热烈。洁净的金色肆意泼洒染透了这条街巷,几乎要把半边天空都染成这般富贵又华丽的模样。
风起了,片片银杏叶如金蝶,追着人跑。解放街、英雄北路、上党门、八一广场等,这些地方也是如此。人们坐下时,它栖息在膝上;站起时,它又停在肩头;低头时,它滑入脖子里;离开时,它落在脚边,好像要牵住脚步。站在银杏树下的人们,又有谁舍得离开。走远了,扭过头去,再补上一眼。连梦的颜色都是金色的。
秋,怎么可以这么美?屏声敛气地观望,心里只剩下一声感叹,小城怎么可以这么美!
秋来了,大自然都如此深情,更不要说人了。身着环卫服的环卫工人,不想惊扰看银杏叶人的心情,默默收起扫帚。但今天的工作还是要做呀,那只能等斜阳渐收人群离去,加班清扫了。另一条街巷,机械轰隆,有工人正在修补路面,汗水混着尘土,掉在地上碎成八瓣,提前一天完成施工任务,人们便早一天出行便捷……
我静静聆听,仿佛能听见脉搏里血液奔流的声响。这声音里,混着我的、银杏树的,也混着古老时光与现代岁月的律动,最终全都汇成秋之声、秋之韵,在耳畔绵绵不绝。对大自然的这份挚爱与赞美,早已烙进生命里、淌在血液中,无需刻意言说,皆是发自肺腑的本能。
秋天的这座小城,教会我们的,原是要学会感恩,感恩这个和平与幸福的时代,是它让我们对社会、对生活、对自然,都能生出这般深情的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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