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存亭

　　我来到长子县南张店古村，是来寻找一段记忆。

　　记忆里，有长治的一位历史名人，长子的一处古景，南张店的一座大院。这位历史名人，是北魏、东魏时著名学者李业兴；这处古景，是长子古八景之一“丹岭西风”；这座大院，是第四批中国传统村落南张店李家的那座九连环大院。

　　我似乎非常熟悉南张店，又似乎有一种陌生感。熟悉李业兴这位长治名人的历史功绩，却不熟悉他就是1500余年前长子南张店李家的先祖。

　　我曾经多次独自走进长治历史深处，徜徉在泛黄的书籍间，慢慢拉开印满一页页文字的历史窗帘，远远望着窗外的天空，一座座幽静之山，繁星映照着孤灯，使我不住地探寻。五年前，我因编辑《长治历代文存·屯留卷》，在打捞的历史记忆里，有幸结识了“屯留开国子”李业兴，熟悉了他就是“丹朱岭”下的李业兴。

　　丹朱岭，这条位于长子与高平交界处呈东西走向的山脉，风景秀丽，被誉为长子胜景“丹岭西风”。自古以来，就奇怪的很，缘由是无论从东西南北那个方向刮来的风，只要刮到丹朱岭，都会变成西风。

　　传说也罢，故事也罢，谁都无须专门在丹朱岭观望风向，或许没有人这样做过，只要在岭上看一下树木和野草，所有的枝干和叶片都是朝正东方向倾斜着的。这是什么原因呢？自然有一段古老的传说，会告诉你所要的答案。

　　那一天，炎热的夏日，我走进南张店，首先观看的是大型情景剧《丹岭西风》。遥远的历史，美丽的传说，在一群学生的时空间，慢慢穿越着，铁拐李用东海水煎药为母治病的孝爱故事，带给古景古村古史一种别有的神奇，难怪顺治年间长子知县王毓恂大人有诗曰：

　　丹枫几叶寒烟锁，

　　岭上秋风袛自凌。

　　东望荒原迷旧础，

　　西临故阪忆先陵。

　　描云雁写天边字，

　　画壁苔封石上藤。

　　到此名心应欲尽，

　　遥怜明灭半邨灯。

　　走进南张店这座古村，在街头与老人聊天，捋须老者即兴哼唱起一首民谣：“南张店，李家院；砖包楼，连成片；房挨房，院套院；千年古村落，最美九连环。”这首南张店现代版的民谣，旋律优美，且带着浓浓的长子鼓书味道。

　　我要寻找的南张店大院，就是李业兴后代李家那座九连环大院。一首民谣，唱尽我要寻找的所有对南张店的历史记忆。

　　我踏着民谣的旋律，摸着古街大门上悬着的大铁环，走进李家的九连环大院。这座闻名太行山外的大院，是南张店李氏先人、北魏著名数学家、历算家李业兴，依据“九宫八卦”“八门套九星”等传统易学建筑理念设计建造的；整座大院，布局独特，错落有致，建造考究，院院相连，浑然一体。

　　我第一次叩开历史的大门，在“李业兴纪念馆”与李业兴的历史记载面对面交流，在历史的角落里感受这座古建民居所蕴含着的独特魅力。

　　南张店，千年古县长子“四大古镇”之一，虽深藏长子南邑，大山深处，然山川形胜，风光秀美，是长子古县通衢——万里茶道上的重要铺驿之一。在历史铺就的万里茶道上，我登上大院的最高楼，远望美丽的古村风光。这座高楼曾是李业兴观察星象的遗址，今天又叫“观象台”。

　　李业兴，他的祖父两代皆以儒学而名被举孝廉。他自幼受其家族教育的影响，耿介好学，曾不辞劳苦，负书求师，学堂上还敢于质疑先生对《左传》的解读。他通览古今群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自然百科，无不精通，尤其擅长历算。他未出仕前，虽生活清苦，但能安贫乐道。投靠北魏著名文史学家王遵业为门客后，被举孝廉，任校书郎。李业兴一生经历北魏、东魏两朝，在他的主持下，以《戊子元历》为基础，博采众长，精于研究，形成新历《戊子历》。他在天文历法研究上，当时可谓贡献最大，先后被封长子伯、屯留开国子，食邑五百户。

　　伯与子，都是我国古代的爵位名。伯，为长子，古有立长不立幼的传统，一些邻近国家受中国文化影响，也以此为爵位名。开国子，晋代始置此爵名，排序为第二品。南朝梁、陈亦置此爵名，位在开国县伯下、开国男之上，排序为第五品。北魏、北齐为第四品，北周为正六品。李业兴被封长子伯、屯留开国子，此等荣耀，光照李家历代后人，也由此使李家在南张店一代胜过一代，不断发展壮大。

　　从历史的角落走来，站在李业兴曾经的观象台上，一下子，整个远山和古村都静了，大院和游客也静了。

　　望着远处的层层房顶和一簇簇绿树，我在想，当年大院里的那些尘封记忆是什么，大院的主人在做什么？思考良久，突然顿悟，他们都把终年营利和一代代心血用在修建九连环大院上，都在九连环大院的梦里梦外做着一生也做不完的事情，都在演绎着大院一代又一代的历史记忆。

　　九连环，本是民间传统的一种智力玩具，多以金属丝制成九个圆环，将圆环套装在横板或各式框架之上，并贯以环柄。玩耍时，按照一定的程序反复操作，可使九个圆环分别解开，或合二为一。南张店建筑九连环大院，却由来已久。

　　南张店李家九连环大院，是长治一处典型的清代民居建筑群，其规模在长治南算是“最大”。虽然叫“九连环大院”，现在看来并非一个确数，实际院落数目，要远远多于“九”这个数。

　　一座李家九连环大院，写就半部南张店史。当历史的车轮走到明清时，南张店作为晋阳古城与古都洛阳通衢大道上一处铺驿重镇，店铺林立，商贾云集，马帮驼队，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潞商与豫商队伍，宛若铺在“丹岭西风”下一幅最为灵动的画卷。

　　每当日出丹朱岭时，古道上南张店的各大店铺，早已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成为万里茶道上独有的一道景象。春夏秋冬，天天如此。嘉庆年长子知县刘樾, 这位从陕西绥德过来的官客，兴冲冲登上丹朱岭，他要寻找民间传说的岭上西风。知县大人岭上临风远眺，留下当年心中感慨：

　　丹山爽气岭头腾，

　　风信飘然得未曾。

　　玉琯调时超律吕，

　　瑶池望处叶冈陵。

　　新凉偏趁斜阳转，

　　秋景无须皓月升。

　　帝子旧游谁考辨，

　　云深只在最高层。

　　万里茶道上的南张店，一条古道大街，一半是李氏家族的门店。李家沿街设铺，坐地经商，成就了一大批巨商名贾。于是，李家的一座精心设计、精巧布局、精雕细琢的大院，在先祖李业兴的故居遗址上拔地而起。李家族长为了加强各家的安全防御，也为壮大家族声威，采取了房房相连、院院相通的建筑格局，以搭配合理，错落有致，浑然一体为建筑特色，构成“辉映八斗”的九连环大院。

　　曾经的古村南张店，村形奇异，酷似展翅凤凰，当时建筑九连环大院，就选在村子的最高地上，为村中风水最好的地段。坐东向西的李家大院，大门外高立两根石墩斗杆，门额“大夫第”告诉过往行人，李家是曾经出过举人的。进入大门，走过沙石甬道，便是一道仪门，门额为“恪尽厥职”。整个大院，大大小小十几个院落，院院有门相通，各门打开为一整体，各门关闭，又独成单院，这种合中有分，分中有合，整中有零，聚零为整，院院相连，连环相通的大院，气势格外非凡。“九连环大院”，由此而得名。

　　南张店的那条古街，就在李家九连环大院门前，大约形成于弘治年间。这条古街是万里茶道在上党沿线的重要一段，因其地理优越，交通便捷，因此，长子南部十里八乡的百姓们称之为“张店街”。南张店古街北起村里的三皇阁、南至观音堂。最初形成街道时还不甚规整，约莫也就是三米多宽吧。大街上有名号店铺有：三合永、天兴隆、箴恒集、晋恒通、义生茂、玉昌号等，车马大店有福顺号，当铺有厚生当、茂盛隆等，至于盐店、烟铺等小本生意，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如今，南张店古村不再是“凤凰”之形，高楼新居延绵铺展，但经过修缮一新的李家九连环大院，依旧古朴典雅，风韵犹存。由北大院、当中院、金库院、石头院、南主院、厅房院、祭台院、新房院、暖地院等十八个院落、三百余间房屋组成，恢复为名副其实的“九环十八院”，院院依旧有门相通，依旧以其无声的存在，昭示着昔日南张店古村李家曾经的辉煌。

　　在长子乡间，在南张店古村，人人都会讲述“丹岭西风”的故事，甚至会告诉你，故事所传承的就是丹朱岭的根脉，就是南张店古村的灵脉。

　　黄衍相，他的生卒年，我们不得而知，他是顺天府大兴人，乾隆五年任长子知县。黄大人也曾慕名来到丹朱岭，登山寻西风：

　　风老碧梧丹岭上，

　　四山秋色正冯陵。

　　萧萧衰草王孙路，

　　漠漠寒烟帝子陵。

　　日落远天横断雁，

　　云过绝壁抱枯藤。

　　徘徊何处寻沽酒，

　　指点孤村夜半灯。

　　是啊，故事靠人，人事也靠人。人的思维与故事的默契，本就是一种至深的默契。长子古景“丹岭西风”，是长子的故事，也是南张店的故事，更是长治的故事。

　　大家都说这是南张店藏不住的一段历史记忆，的确是这样。

　　南张店九连环大院的记忆，是“丹岭西风”的记忆，也是李业兴留给长治的历史记忆。

　　我相信，听过南张店李家九连环大院的故事，即使是没有到过南张店，没有登过丹朱岭，也一定会依稀梦忆南张店的！

　　（本版稿件由山西省散文学会长治分会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