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党子妍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因为这一切都是如此渺茫无尽头。
桥上的霓虹灯整夜亮着,红的,黄的,敲碎我玻璃窗上的霜,洒满我的床。我有时十分感激它,常明的光足以驱散整晚的黑暗与梦魇,夜夜赐予我恬静的梦。只可惜,这样好的光从未真正入过我的梦里。儿时的贪玩,父母的责备,回忆里的跳皮筋、丢沙包、跳房子、丢手绢、打弹珠、拍卡片……那些人和事都是使我思念的蛊惑,引着我夜夜回到那个灰黄的土坡。
下课铃一响,我从墙角抄起班级大扫帚骑着满学校跑。“你看,扫把星!”同学们捂着嘴笑。我越听跑得越起劲,直到校长出面把我“拎”回班去。拎回班去,再溜出来,隔着铁门招呼校门口“二蛋”拿零食过来卖。“二蛋!五个枪,一根冰棍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上数学课,我便坐在第一排弯着腰在课桌里嗦刚买来的冰棍,嗦到甜处忽然察觉到一阵炽热的目光,慢慢抬起眼核查过后,默默把没吃完的冰棍放进包装袋里。一下课,又赶忙从课桌里拿出那袋融化的糖水,配着一毛一个的蛋卷枪吃起来。
“咱中午吃过饭就去!还有我俩的一个同学。”“你去不去?”龙龙和露露的眼睛里满是渴望。“我不敢走那么远,我妈会打我的。”“那我们可去了。”当我抬起头,他俩已经蹦蹦跳跳飞也似的离开了。他们是一对龙凤胎,龙龙是哥哥。他俩比我大两岁,每到我家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跑到我家院里趴在窗台上透过玻璃喊我出去。我妈总会热情地把他俩招呼进来,分发一些蛋卷之类的小吃食。那天,他俩小坐一会儿便走了。我向爸妈撒谎溜了出来,看见他俩已经踢着什么东西下了土坡。东西丢下了,是一个塑料蘑菇小人,我便偷偷藏着。那天的午觉真长,一觉便睡到了日落。
周五下午,一群孩子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国旗下的钟表,一下,两下,叮铃铃铃……把快翘到天上的书角往下压两下,铅笔头扔进文具盒里,背起书包就往外跑。我和兄弟们光顾“二蛋”“郭飞”后在小路碰头。我把“枪”分给兄弟们,我的手里也多了一个粘牙糖,一根火爆鸡筋,还能再咬一口老冰棍,喝两口饮料。我们结伴到了小路上的“悬崖”,男孩们动情地叙说着早年发生的事实或是虚构得来的故事。胆子大的男孩左脚跨过“悬崖角”,双脚呈“倒八字”搁在崖角两侧,双手攀着崖壁,右脚也跟着挪动。过了崖角,接着两只脚一前一后慢慢向前挪,越走越宽。同行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地过了崖,只剩我在崖的另一边急得满头大汗却不敢向前一步。他们有的伸出手想拉我过去,有的说把我丢在这里来激我的潜力,有的传授我过崖的方法。我最终还是过了崖。
在那个由沙砾和尘土堆砌的小镇,姑娘们跳皮筋,边跳边念:“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直跳到太阳落下山,各家的母亲喊着回去吃饭。孩子们拍卡片玩儿,一张被拍翻,两张被拍翻,却总想着能再赢回来。直到最后一张都落入了别人的口袋,才哭哭啼啼地说:“你等着,我回家告诉我哥去”。这些故事如同清晨的露珠,在梦里依旧新鲜如初。它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便随它们去吧。
每当我的心变得芜杂,世事的变化使我不安,我便会梦见土坡上的童年。那里有一群纯真的孩子,还有一段永不磨灭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