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申文军

　　青子是一个生活在农村的写作爱好者。早春的一天，他正在书房收拾一摊散乱的书刊。作为一个写作者，他的书房必须定期整理，一是把书刊分门别类，为了使用方便，二是需要一个整洁清雅的环境，便于进入写作状态。正当他忙碌时，忽然，“卟卟卟”一阵响，一只麻雀室从外飞了进来。他本该挥手把它赶出去，可忽然童心焕发，想玩儿一下。他便把窗门一掩，又看到其它门窗也关得严严的，才算放心——这回可要“关门打狗”“瓮中捉鳘”了。他挥着双臂，跃身三跳，麻雀“卟楞楞”地撞了几下玻璃，又落在书柜顶。他吆喝着，它便沉不住气地又飞起，在屋里惶恐地急转圈，最后，无力地落在地面，钻向书柜旁一叠报纸间。他轻轻地走过去，把手准确伸入，逮了它个正着。

　　他一手抓住麻雀的双翅，它竟一动不动，定是被吓傻了。这是一只不大的麻雀，也许是刚刚出窝儿。它眨巴了两下绿豆般的眼睛，瞅着他，仿佛很恐惧，很惊异，又仿佛在质问他。

　　他便也瞪圆眼睛和它对视：“你这个嫩雀儿，没有经验，咋会闯进我这书房宝地？”

　　它仿佛明白了似的，那眼睛一眨一眨的，好似向他说道：“求求你，放了我好吗？我不是有意的，请原谅我!”

　　“你反正栽在我手里，谁管有意还是无意呀!”他把他的意思透过目光传递过去，麻雀的目光由惊恐交成了愤怒。

　　他想：“可惜麻雀不是画眉、黄鹂之类，没有观赏价值，不能寄托闲情逸致。”

　　他又想：“小时候，我们专门逮麻雀玩儿，从中寻到不少乐趣。现在，我的孩子也处在孩童时代，他也需要玩，可是，他还要读书——这个年代，不能没有文化，如今社会竞争激烈，哪能让他贪玩啊！”　　

　　他最后想：“麻雀是太小了，不过麻雀肉还是挺好吃的，可惜只有一只。近些年，麻雀数量年年减少，也没人专门捕雀了。据说，麻雀锐减的原因，一是人类的捕杀，二是农田大施农药，导致麻雀生存环境恶化。这两个原因，都是为了满足人类的需要！”

　　他看见麻雀闭了双眼，一副绝望的样子，便说：“我现在就想吃掉你，以满足我的食欲，可惜只有你一只，不值得麻烦！”

　　麻雀依旧闭着双眼，他说:“你一点也没用，要你干啥?！”

　　麻雀睁开了眼睛，一种绝处逢生的神情：“那你放了我吧！”

　　“好吧！我放了你。你这小家伙，也怪有灵气的，可别忘了报我的恩呀！”

　　麻雀的两只小眼中猛闪过一种灵光，令他不禁一懔，莫名地心中一阵发虚。

　　他又踌躇了一会，忽然感到手指上滑腻腻的，就要吃午饭了，别把手弄得太脏了，便说：“小东西，放你一条生路！”

　　“谢谢了，可敬的生态主义者！”麻雀叽叽喳喳叫着向他致意，两腿又急切地乱蹬着，似乎已难以忍耐。

　　“生态主义者？！我还真应该是!”

　　他来到院子里，手一张，麻雀箭也似地冲上天空。他突然发现，就在它飞向半空时，从斜面又飞来一只麻雀，它们似乎迫不及待在空中碰了一下，也许是亲吻了一下，就双双落在巷子里一棵高大的泡桐上，桐花正开成大朵的云霞。院子里，桃树上刚露头的小桃子也好奇地探看了一下，然后，又缩回生长的常态。

　　“它们是一对夫妻？亦或是一对父子，一对母女，一对姐妹?”

　　这样想着，就有一种久违的清正之气慢慢充溢四周，他的心犹如千年古井落下了一块玉石，荡起一轮轮美的涟漪。他猛然间有所感悟，在这美好的春天里，他不仅放生了一只麻雀，也放生了内心深处一种为人的善美。这是每每完成一件作品后，放松着走向田野时才会有的感受。

　　人，不愧为禀赋理性的圣者——但是，不知怎么，他却为自己放飞麻雀的理由和算计感到十分惭愧和歉疚！

　　他走出家门，来到春天的田野上，有鸟雀正在天空中自由飞翔，“哦，故乡，我真想变成一只鸟儿！”

　　（本版稿件由山西省散文学会长治分会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