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冠

　　饺子

　　“饯行的饺子接风的面”，这是找个借口满足胃口。在当今物质丰富的年月，无需任何借口就能吃到各种美味的饺子。我记忆最深的便是故乡的槐花馅饺子。

　　我的故乡是壶关县的一个小村庄，坐落在崇山峻岭的皱褶里。每年春天，房前屋后一蓬蓬刺槐打开了叶脉，一簇簇槐花吐蕊绽放，引来蜂蝶嘤嗡，春风轻轻掠过，空气里弥散着幽幽清香。

　　临近中午，奶奶站在大门外的石台上，一只手扯住槐树的枝条，一只手撸槐花。我在树下举起荆条篮子接着，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花瞬间盛满了一篮。用院子里自流井里的水轻轻濯洗，摊在箅子上放点盐水。在和面的水里添加一些食用碱和少许盐巴，用以增加面团的黏性和韧度，用老式陶瓷面盆醒面。将五花猪肉剁成肉泥，掺入槐花搅拌均匀。不用葱姜蒜和佐料，避免辛辣之味抵消槐花的清香。用一勺农家自产的麻油，加入一把切碎的野小蒜烹调炝锅，别有滋味的槐花馅儿就做好了。岸边野生野长的野小蒜，根像蒜，苗如葱，茎似韭，独有妙不可言的滋味。

　　奶奶说包饺子是“捏扁食”，面坯饧透了，揪一块旋转成小窝儿，皮儿大小匀称，厚薄适中；舀一坨馅儿填入面窝里，双手一掬，皮馅合一。饺子码放在高粱秆编制的箔子上，鼓鼓的肚子，翘翘的耳翅，像等待检阅的秦始皇兵马俑。我坐在一旁看着饺子出锅上桌，盘子里备好用小米酿制的老陈醋蘸料，就可以开动了。

　　国人吃饺子源于河南南阳，张仲景每年腊月要接诊很多冻伤耳朵的穷苦人，他把几种草药熬成汤汁，把羊肉剁碎包上面皮煮入汤锅，患者连吃带喝大汗淋漓，祛湿御寒养胃保暖，内热发表驱散了外寒，耳病随之痊愈，这种药膳食品被称之为“娇耳”。在最寒冷难耐的深夜交子时辰开吃，“交子”引申为“饺子”，形成了习俗。

　　对我而言，槐花饺子是儿时的味道，记忆的味道，春天的味道，撩拨食欲的味道，引发乡愁的味道。奶奶故去多年，妈妈和媳妇也不断地给我包饺子，她们选的食材更精致，调的馅儿更鲜美，但比起奶奶的槐花馅饺子，究竟少了点什么味道呢……

　　粽子

　　“来时三月春犹在，到日端阳节又临。珍重主人意勤腆，满槃角黍细包金。”这是唐朝诗人杨巨源客居他乡收到朋友送来的粽子有感而发的一首小诗，题为《谢人送粽》。

　　金谷银米，小米呈黄色，大米呈白色。从诗句“细包金”中可以读出，杨巨源吃到的显然不是粤琼地区的糯米粽子。糯米是稻谷籽实的一种，性黏绵软，馅料分别搭配猪肉、鱼虾、腌鸭鹅蛋黄、果脯，个头有一斤重甚至更大，有的人连一个粽子都吃不了。海南地区不说包粽子而叫绑粽子，专门种植一种龙稆叶子做包衣，几片硕大的叶子层层包裹，用麻绳或线五花大绑。以干柴做薪，砂罐做釜，文火炖熟，以米酒和“清补凉”佐餐，真是美味啊！

　　我的故乡不产大米产小米，“晋庄谷子”是从老祖宗炎帝那儿传下来的古老的原种国粮，是江山社稷之稷，是唐代诗人李绅“春种一粒粟”之粟，有“谷中金谷，米寿之米”美誉，它丰稔了共和国的铁粮仓，牢牢地端在老百姓碗里。这首唐诗中的“角黍”就是粽子的别称，角是粽子呈三角形之角，黍是五谷“稻黍稷麦菽”之黍，颗粒比小米大，俗称黄米，是成语故事“一枕黄粱”里书生卢生的梦中美食。

　　孩童时代，我跟着奶奶住在村里。为了端午节能吃到粽子，爷爷每年都要种植黍子。临近端午节，全家人就会忙碌起来，爷爷和叔叔推碾子磨米，奶奶和婶婶在灶间忙碌，堂兄领着我到野外采摘芦苇叶、马莲叶和艾叶。粽子的食材是软米加红枣，芦苇叶包衣，再用马莲叶捆扎，蒸煮至熟，佐以绵白糖，口感黏软糯香，是消暑的佳品。软米可以碾成米粉，蒸红豆馅团子，油炸糖糕，摊煎饼；再喝一碗米汤，汤里漂浮着一层黄黄的米油；配上一盘炒酸菜土豆丝。吃饱喝足后出门看热闹，奶奶用五彩线绳套在孩子们的手腕上，每人衣襟上挂一个香包。爷爷在门环上插一束艾叶，趁着难得的空闲，把脱去黍子的秸秆穰扎成笤帚，这是农耕时代传下来居家过日子必不可少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