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包元安
这几日,窗外的蝉声渐渐稀了。起初尚有几声挣扎似的嘶鸣,后来竟完全静默下去,想来是秋已深的缘故。我推开窗,一阵凉风迎面扑来,竟带着几分清冽的意味。这才恍然惊觉秋意已渐浓。
还记得曾经说过,莫忘早晚添衣裳。这句温暖又贴心的嘱咐,表达了季节更替与气温变化后的情怀。我们需要适时增添衣物保暖防寒,因为这不仅是对身体的呵护,更是对生活的细腻关怀。
北方的秋,总来得格外分明。先是天色变高了,蓝得透亮,云朵也疏朗起来,一团团浮在天际,如同浸水的棉絮。院中的老槐树最先感知时节,叶尖悄悄泛起黄边,风过时便沙沙地响,仿佛在窃窃私语着秘密。
街巷间也换了景致。卖西瓜的摊贩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车秋梨、青枣,紫得发亮的葡萄叠成小山,在秋阳下泛着薄霜似的微光。小贩的吆喝声也温软了许多,不再似夏日那般焦躁。偶尔有卖糖炒栗子的经过,铁锅与砂石摩擦出沙沙的声响,混着焦糖的甜香,竟把空气都染得暖了几分。
最妙的是下些微雨。秋雨不似夏雨的暴烈,亦不似春雨的黏腻,只是细细的、密密的,织成一张银灰色的网,笼罩着整个天地。雨丝拂在脸上,凉丝丝的,竟有些痒。这时最宜倚窗读书,字句间偶尔抬眼,望见院中残荷擎着水珠,一颤一颤地,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啪”地一声坠入池中,漾开圈圈涟漪。墙根的青苔吸饱水色,绿得愈发深沉,仿佛要把积蓄一夏的生机都在此刻吐露出来。
黄昏来得早了。夕阳斜斜地穿过树隙,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孩子们放学归来,笑着嚷着踏过满地黄叶,发出脆响。几位老人坐在门墩上闲谈,手中的蒲扇早已收起,不时捧起茶壶呷一口,任茶烟与呵出的白气融在一处,升腾着消散在暮色里。这时节的风物,总带着几分宁静的惆怅,却又莫名让人安心。
夜间尤有佳趣。月色格外清明,如水如银,静静泻在窗棂上。若是失眠,不妨披衣起身,看那月光中的树影如何随风摇曳,如何将斑驳的碎影投满台阶前。秋虫在墙根下鸣叫,一声接一声,比夏虫的聒噪多了几分节制,仿佛也知道珍惜这最后的欢唱。偶尔有雁群掠过夜空,鸣声清越,自远而近,又自近而远,终于消失在渺茫的天际,空余一片寂寥。
我知道秋是留不住的。草木们大约也知晓这宿命,故而将最后的生机化作绚烂,枫叶红得似火,银杏黄得如金,梧桐叶则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褐,在枝头颤巍巍地悬着,待一阵风来便翩然离去。它们飘落时的姿态极美,打着旋儿,忽高忽低,仿佛在与枝桠跳最后的舞蹈。直到落地,也不曾消寂,仍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将小径装点成斑斓的图画。
有人说秋是萧瑟的,有人说秋是丰饶的。在我看来,秋不过是秋罢了。它不必承载过多喻义,只是从容地走来,又从容地离去。正如人生中某些时刻,来不及细细品味便已消逝,只留些模糊的感触萦绕心头。
秋意渐浓,其实是时光在慢慢沉淀。它不像春天那样急切地绽放,想把所有的美好都一股脑儿地展现出来;也不像夏天那样热烈地张扬,用骄阳与暴雨宣告自己的存在;更不像冬天那样凛冽地宣告,用寒风与白雪划清季节的界限。秋就像一位从容的老者,带着岁月的温厚,一点点铺陈开来,不慌不忙,却自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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