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海贝
九月,只是早晚有些许凉意。柿子树先知晓了时节,悄悄地将青果染上颜色,压弯了枝头。
故乡的柿树多是老树,枝桠却遒劲得很,向四方伸展,擎着一树红果,衬着秋日澄碧的天,俨然是一幅天然好画。农人说“七月枣,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秋分前后,柿子在枝头一天天饱满起来,表皮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平添了几分朦胧之美。
我家旧宅后园有两棵柿树。秋风起时,红柿子在枝叶间摇曳,远望如点点灯火。偶尔有熟透的柿子自行坠落,汁液四溅,在地上绽开一朵橙红的花。这时,蚂蚁们最忙碌,成群结队地来赴这秋日盛宴。
摘柿子是门学问。太早则涩,太晚则烂。要待其将红未红之际,果肉尚坚实,而涩味已渐消。
柿子最妙的是制作柿饼。选择个大肉厚的柿子,去皮后以麻线穿成串,悬于檐下风干。秋阳透过,柿肉渐渐收敛凝缩,渗出糖霜,如披白纱。待北风起时,柿饼已成,收入瓮中密封,来年开春取出,甜糯如蜜,可佐茶、可饷客。祖母做的柿饼,甜而不腻,软而不烂,邻里皆称道。
柿子的吃法颇多。除了鲜食、制饼,还可酿酒。柿子酒入口甘醇,后劲却足。记得年少时偷饮半盏,竟昏睡至日上三竿,被父亲好一顿训斥。如今思之,犹觉唇齿留香。
去年秋日归乡,见老柿树仍结果很多。树下几个孩童正用长竿摘柿,笑语喧哗。我伫立良久,忽忆起年少时与祖父一同摘柿子的情景。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巧地一转,便摘下来,在衣襟上擦一擦,递与我说:“尝尝,今年比往年甜。”而今祖父已作古多年,老树犹在,年年结果,甜味如初。
柿子红了又红,人间岁月却是一去不返。每个柿子都似一个小小的灯笼,照亮着过去的时光。那些与柿子有关的记忆,都沉淀在九月秋风里,甜中带涩,恰如人生滋味。
异乡客居日久,每见摊贩上有柿子出售,总不免驻足。挑选一二,回家置于窗台,只看那一片暖红色,便觉得故乡不远,秋天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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