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显发

　　天地间一场默剧正缓缓拉开帷幕

　　六角的精灵在云端酝酿着圆舞曲

　　北风削尖指爪，雕刻水汽的骨骼

　　千万只白蝶挣脱穹庐的封印

　　山峦披上素氅，将冬色染上大地

　　河流停下脚步，在冰面写下偈语

　　枯荷低垂的颈骨支起玉色瑶琴

　　松针托起的琼苞坠成水晶流苏

　　瓦当垂下一串凝滞的钟乳石

　　炊烟穿过雾凇变作蓝纱飞舞

　　石磨静默着咀嚼冻硬的时光

　　地窖里萝卜积蓄着甜糯的密语

　　祖母翻动黄历，将棉絮塞进门缝

　　瓷罐里腌菜与粗盐缔结盟约

　　炕头的剪纸上，鹿角开出冰凌花

　　冻梨在陶瓮中酝酿琥珀之梦

　　雪被之下，麦苗练习呼吸的瑜伽

　　树汁在年轮里循环着新的生命

　　冬笋于黑暗中层叠拔节的诗稿

　　蛰虫把蜕壳铸成银亮的模样

　　童子堆起的雪人戴着“佩剑”

　　红鼻头探问春天隐匿的坐标

　　冰棱从檐角垂落透明的预言

　　每道裂纹都是大地的掌纹

　　当暮色给雪原镀上鎏金包浆

　　兽迹在旷野绣出神秘的篆书

　　星子像盐粒撒向穹顶的伤口

　　月光冻成琉璃，封存所有声响

　　唯有梅枝在窗前蘸着雪写字

　　用暗香钉住流逝的节气

　　那些飘落与覆盖、 凝结与沉淀

　　都在等待竹帚划出第一道破折

　　待到冰柱开始垂落晨光的刹那

　　整片雪原将集体调转韵脚

　　每片雪花都是韵书散落的偏旁

　　在春色未沸前， 替万物签署

　　关于萌发的，所有沉默契约

　　十二月谣

　　腊月的风嚼着冰碴子赶路

　　把霜花钉上每扇玻璃窗

　　麦苗在土下练习倒立

　　村庄蜷缩成雪人的形状

　　冬至的铜勺搅动白昼最短的汤

　　大寒前夜总有人整理行装

　　用红纸剪九十九朵梅花

　　火炕烘着鞋垫拼成的地图

　　芦苇举着空杯致敬夕阳

　　冰凌在屋檐排成编钟阵

　　等立春的鼓槌前来敲响

　　穿棉服的孩童点数糖瓜

　　守夜人用烟斗点亮星群

　　雪地映出来年要用的月光

　　当所有道路都通向团圆

　　腊八粥在瓷碗里泛起微光

　　告诉那株越冬的君子兰

　　新雪已提前丈量春天的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