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小文
蝉鸣里的乡愁
小暑时节,蝉鸣渐渐攀上树梢,在燥热的空气中编织起细密的韵律。这声声蝉鸣,恰似一根无形的丝线,悄然牵引着我的思绪,穿越城市的霓虹,回到记忆深处的故乡——那里藏着最鲜活的夏日图景,也封存着游子最绵长的眷恋。
农历六月初四,是故乡雷打不动唱大戏的日子。彼时,村口空地摇身一变,成了十里八乡的欢乐中心。村民们扛着竹椅、搬着长凳,从青瓦白墙间汇聚而来,笑语声惊起树梢的鸣蝉。锣鼓铿锵中,戏台上,演员粉墨登场,水袖翻飞间演绎着忠孝节义;戏台下,白发老者悠然摇扇,孩童踮脚张望,时而屏息凝神,时而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这般热闹场景,既有刘禹锡笔下“万人鼓噪慑吴侬”的磅礴气势,又浸润着乡村特有的质朴温情。
最奇妙的是,每年大戏落幕,总伴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夏雨。豆大的雨点砸在戏台上,冲刷着喧嚣,也为这场夏日盛会画上句点。雨水浸润过的土地,混着戏服的胭脂香、爆米花的焦甜香,在记忆里酿成一坛陈年佳酿。
今年,因琐事缠身,我竟将这个重要日子抛诸脑后。直到在小区饭店偶遇同村后生,一句“咱村唱戏哩”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尘封的记忆匣子。那一刻,我迫不及待追问戏班来历、演出进度,才惊觉故乡早已化作血脉里的印记,无论岁月如何打磨,总能在某个瞬间迸发滚烫的温度。
说起故乡,绕不开村中的真武庙。老辈人都唤它“大庙”,往昔红墙金瓦、香火缭绕,是村民们心灵的栖息地。后来庙宇沦为空壳,被体校占用、拆除,只剩断壁残垣诉说沧桑。如今重建的庙宇虽失了昔日巍峨,却依然承载着游子的乡愁。正如席慕蓉所写“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每当夜幕降临,这座庙宇便会在思念中吹响熟悉的曲调。
站在城市的高楼间,望着流云掠过天际,思绪总忍不住飘回故乡。故乡于我,恰似天际那朵柔软的云,轻盈自在却又遥不可及。夏日蝉鸣、热闹戏台、雨后泥土香,还有那座镌刻着时光纹路的庙宇,都化作云朵的经纬,在记忆里绵延生长,为漂泊的心撑起一片清凉荫蔽。或许,乡愁本就是这般神奇的存在——跨越山海,穿透时光,永远是游子灵魂深处最温暖的归处。
漳泽荷韵
在蝉鸣渐起的夏日,我两度奔赴漳泽湖国家城市湿地公园,与诗意、与荷花展开了一场浪漫对话。这场对话里,既有泰戈尔的空灵诗句,又有《诗经》的古老韵律,更有满塘荷香编织的夏日绮梦。
我带着《飞鸟集》踏入湿地公园。当“生如夏花之绚烂”的诗句在耳畔轻响,湖畔的风似乎也沾染了诗的灵气。《诗经》中的“彼泽之陂,有蒲与荷”从泛黄书页跃入现实,让眼前的荷塘更添几分古典韵味。
午后的阳光为荷塘镀上一层柔光,未绽的荷花宛如羞涩的少女,将粉嫩花苞藏在翠绿的荷叶间,只透出丝丝缕缕的芬芳。漫步九曲回廊,桥身的晃动竟带来泛舟碧波的错觉。蜿蜒的小桥如丝带穿梭于荷塘,远处成片荷花在氤氲水气中若隐若现,恰似一幅晕染开的水墨丹青。
行至观景台,眼前豁然开朗。层层叠叠的荷叶铺展成绿色的海洋,粉白的荷花点缀其间,偶有蜻蜓掠过水面,惊起圈圈涟漪。这般景致,不禁让人遥想朱自清先生若能亲临,定会在《荷塘月色》之外,再添一篇传世佳作。而我面对此景,唯有反复吟诵“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千古名句,以最朴素的赞叹,回应大自然的慷慨馈赠。
从日头偏西走到暮色四合,每一步都有新的惊喜。转角处一株并蒂莲悄然绽放,水洼里倒映着粉荷与流云,连荷叶上滚动的水珠都似藏着细碎的星光。这份沉醉,一直延续到梦中——深夜入眠,恍惚又回到那片荷塘,耳畔是风拂荷叶的沙沙声,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荷香。
漳泽湖国家城市湿地公园,恰似一首写不完的诗、一幅赏不尽的画。在这里,自然与人文交织,传统与现代共鸣,每一次相遇都是新的发现,每一眼凝望都化作心底永恒的眷恋。
(本版稿件由山西省散文学会长治分会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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