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存亭

　　地处太行腹地的古邑潞城，乃三晋历史上潞国故地，曾因青铜技艺鼎盛而享有“铜器故乡”之誉。

　　潞城青铜器，为古潞先祖早期使用的重要金属制品之一，数千年前便已融入华夏文明的发展进程，成为古潞先祖日常起居与祭祀活动的美学灵感源泉。此类器物被尊为“吉金”，历经千年岁月淬炼，曾长期作为帝王与贵族彰显身份、昭示地位的专属礼器。

　　金秋时节，走进潞城区潞河村，20世纪80年代初发掘古墓的故事，“青铜鎏金”古潞邑的历史，再次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那一年，潞河七号战国墓出土的战国螭虎流环青铜匜，非常精致。该器通高11厘米，口径11.9厘米，虽为一件古代盥洗用器，却属当时礼器范畴，主要流行于西周晚期至战国时期。再说“匜”器，在古代主要用于日常盥洗，包括浇水、洗手、洁面等，其配套接水器具为“盘”。考古研究表明，盘与匜出土时常相伴出现，匜亦多置于盘内，二者功能互补、缺一不可。从形制特征看，匜的前端常设用于出水的“流”，底部则有四足、三足、圈足等样式，部分器物无足。《馆藏潞城文物集萃》载，当年潞河出土的圈足螭虎流环青铜匜，器口呈虎形，口缘平直，流部窄长，腹部较深，底部为圈足，附圆形鋬，通体素面无纹饰。

　　在潞河村古墓的故事中回溯古潞城源远流长的青铜发展史，其灿烂的铜器文明已成为古上党文明的重要载体，也有力推动了上党原始农业与原始手工业的分工细化。可以说，古潞城出土的战国螭虎流环青铜匜，堪称镌刻于青铜器之上的一部“潞国史书”。尤其古墓中出土的带纹残破铜匜，残存的清晰图案生动再现了古潞青铜文明的辉煌篇章。

　　潞河出土的残破铜匜，器形整体呈椭圆浅盘状，前端设“流”，后端置环形耳，胎质轻薄如纸，通高6厘米。残器表面刻有精细花纹，纹样清晰可辨：流部刻有三鱼纹，一正两倒；腹部一侧刻画宫殿建筑，殿顶群鸟聚集，周边林木环绕，殿堂右侧有佩剑武士端坐持角杯饮酒，前方两名武士起舞，其中前者亦佩剑；腹部另一侧为攻战场景，两队武士于原野激烈格斗，武士皆着甲衣，形象栩栩如生——或右手持盾、左手舞剑，威风凛凛；或右手击楹鼓、左手敲丁宁（古代乐器），以指挥战局；或肩扛长矛前行，上方有飞雁展翅；或张弓搭箭、手持长戟，提敌首冲向阵前。武士脚旁散落敌首，身后可见中箭无头尸体；器底设波纹带，其下刻有两尾游鱼。虽该铜匜残破无法复原全貌，但经专家深入研究，残器纹样可辨识为三鱼图、宴饮图、军士攻战图、三人烧水图等，完整呈现了古潞国一段战斗生活的场景。

　　潞国历史可追溯至商周时期：周代西方部落之西落鬼戎等，为周文王之父季历所灭；至西周末年，居于太行山的鬼方后裔逐渐发展为赤狄部落，主要分布于今山西东南部，因族人服饰崇尚赤色，故称“赤狄”。赤狄由六大氏族组成，即潞氏、皋落氏、留吁氏、甲氏、铎辰氏、廧咎如氏，其中潞氏为赤狄诸部中势力最强者。

　　周文王西伯戡黎之后，原疆域涵盖整个上党的商朝黎国消亡。周襄王二十三年，国都位于今榆社的榆州国灭曲集国，继而将活动于今潞城一带、势力较强的赤狄潞氏册封为国，号“潞国”，都城设于潞水之畔，赤狄潞氏族人（一说为婴儿）即位为君。潞国虽疆域狭小，但国君贤明、百姓和顺，国力渐强，疆域持续拓展，最终成为赤狄诸部中最强大的势力。其扩张与灭黎之举引发连绵战事，与晋国交往中亦冲突频仍。潞河七号战国墓出土的战国螭虎流环青铜匜及残匜纹样，正是古潞国当年战斗生活场景的缩影。

　　春秋时期，浊漳河畔的潞子古国曾风景秀丽，石梁古渡两岸绿树倒映、芦草青青，然“曲梁之战”终结了其历史。20世纪70年代末潞河出土的一对青铜方壶，即著名的“虞侯政壶”，其铭文可佐证此段历史：晋景公六年夏六月，晋军渡石梁渡，于曲梁（今石梁）大败潞军，存世三十余年的潞国就此灭亡。此役亦见《左传》记载：“宣公十五年六月癸卯，晋荀林父败赤狄于曲梁。辛亥，灭潞。”

　　历史尘埃难掩古潞昔日辉煌，青铜匜上镌刻的纹样，恰是潞国历史的真实遗存。其中武士饮酒图，所绘为潞国大捷后的庆功宴饮场景——若非战事得胜，何来此等欣然悠然之态？这些纹样以写实风格，生动展现了战国时期战争、祭祀、宴饮等复杂社会场景，更是中国美术史上早期直接反映社会现实生活的典范之作。

　　潞城青铜器历经岁月沉淀，承载着厚重的历史记忆，见证了当时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水平。透过潞河出土的战国螭虎流环青铜匜，我们不仅能窥见古潞国的生产力水准，更能领略古潞先人的智慧结晶，其本身亦是古邑潞城“青铜鎏金”历史印记的鲜活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