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初敛时，我踩着满地碎金般的阳光回到老屋。还未走近那片熟悉的菜园，就有一缕清爽的风拂过耳畔。远远望去，那片被岁月摩挲得温润的菜园，静静嵌在村庄的褶皱里，透着几分剔透。

　　推开吱呀作响的竹篱笆，整片园子便在眼前铺展开来。最惹眼的是垄上那些大白菜，它们褪去夏日青涩，叶片层层叠叠地裹着心，绿得发亮，边缘泛着象牙白的光晕。有的菜心鼓得老高，像孩童憋足了劲儿的脸蛋。蹲下身细细打量，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像老人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透着蓬勃生命力。指尖轻轻拂过菜帮，冰凉的触感里藏着饱满的汁水，仿佛一掐就能涌出秋天的甘洌。

　　白菜地旁，萝卜正绿得热闹。它们顶着巴掌大的叶子，或舒展如蝶翼，或卷曲似浪花，连成一片绿色的海洋。风吹过时，叶浪翻滚，露出底下半掩的萝卜，有的白净如玉，有的带着浅浅胭脂红，像一群捉迷藏的孩子，只把小脑袋探出土外。我想起儿时总爱拔起鲜嫩的水萝卜，在衣角蹭蹭泥土就啃，那辛辣里裹着清甜，至今还留在舌尖记忆里。此刻，几只麻雀蹦跳着啄食萝卜叶上的露珠，惊得叶片上水珠滚落，砸在干裂的土地上，洇出小小湿痕。

　　再往深处走，茄子架上挂满紫莹莹的果实，有的像弯弯月牙，有的像圆润灯笼，表皮泛着油光，仿佛涂了一层蜜蜡。黄瓜藤已有些枯黄，但仍有几根嫩绿的黄瓜垂在架下，顶着嫩黄的花，像调皮的孩童垂着小辫子。冬瓜则懒洋洋地躺在畦边，青灰色的外皮上覆着一层白霜，像老者的寿眉，透着岁月的沉淀。几只粉蝶在花丛中翩跹，停在黄色的南瓜花上，翅膀扇动间，抖落一地细碎的阳光。

　　妻子提着篮子，她踮起脚尖摘茄子的身影，与秋日的菜园重叠在一起，忽然让我想起陶渊明的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原来真正的诗意，不在远方的南山，而在寻常的烟火人间里。父亲曾说，这菜园就像我们的人生，春种秋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如今想来，这片小小菜园，不仅滋养了我们的身体，更让我理解了生命的道理——唯有顺应时节、勤恳付出，才能在岁月流转中收获沉甸甸的果实。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菜园，给叶子、果实都镀上一层暖光。我们提着装满蔬菜的篮子走出菜园，回头望去，那片绿色的翡翠在暮色中渐渐柔和。

　　秋风轻拂，带着蔬菜的清香与泥土的芬芳，我知道，这片菜园承载的不仅是丰收喜悦，更是一份乡愁与牵挂，是刻在骨子里的生命印记。虽然漂泊在外，但只要想起这片秋日菜园，心中便会涌起温暖的力量，那是家的方向，是根的所在。

　　□ 苏良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