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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文苑
遥怜故园菊

  李雨燊

  奶奶是我第二个“仇人”,第一个是我姥姥。没办法,从小除了妈妈,就数这两位退休教师监督我写作业最严。至于奶奶为什么只能排第二,还得归功于爷爷。

  一年暑假的某天,我和奶奶因为算术题吵了起来——到底是先算小括号内的,还是先算乘除法,我俩各执一词。可具体谁坚持什么观点、谁对谁错,我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辩不过,就把“数学老师就是这么说的”搬了出来。爷爷看不下去,站起身来训奶奶:“你跟他争什么?你能有人家老师懂吗?”这话一出口,我和奶奶都不说话了,但俩人沉默的原因截然不同:我是知道爷爷在袒护我,可这份袒护太明显,反倒让我不好意思开口;奶奶则是不敢反驳爷爷,转身进了厨房,把气都撒在了锅碗瓢盆上。

  奶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具体怎么个有钱法,我却不得而知。只知道祭祖供位上的黑白照片,拍的就是她的父亲。还有件事印象深刻:爷爷年轻时在内蒙古参军,有天晚上巡逻,马突然受了惊,他被缰绳甩晕,多亏脚绊在马镫上,被马拖回了连队,才捡回一条命。奶奶收到信后,立马赶往内蒙古,因为爷爷曾答应过她,等退伍回来就结婚。那是个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奶奶能说走就走,我常常想,她家境一定很殷实。

  近来夜里总爱做梦,梦里总是东奔西跑:想打人却使不上劲,开车却快得出奇。上一秒还在街上跑,下一秒就坐到了奶奶的炕头。她抬起头看见我,会说一句“消停点”,我便乖乖在炕头坐下。低头一看,奶奶的头发还是前几年那副时髦模样。做癌症手术前,每到年关,她都要抽一两天时间捯饬发型,像民国女子那样,剪成中短发,烫了再染黑,从早饭过后一直待到晚饭吃完才回家。每次回来,面对我和爷爷惊诧的目光,奶奶都会笑着问:“好看不好看?”我和爷爷都不正面回答:爷爷会追着问花了多少钱,我则只觉得新鲜。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要是跟奶奶说句“年轻了至少10岁”,她肯定会特别开心。

  11月初的一天中午,我偶然翻家庭群,看到小姑发的视频:奶奶原本的头发被剃光了,眼睛闭着,脸上满是伤疤,鼻子里还插着管子。我呆滞了几秒,愣是没认出那是奶奶,瞬间只觉得头晕、浑身发抖,赶紧给家里打了电话,才知道奶奶出了车祸,刚做完手术。这件事全家都瞒着我,就连妈妈两次来南昌看我,都没让我察觉出半点异常。我突然想起,上个月月底给爷爷打电话时,说给家里买了桃酥,让爸爸记得拿过去。当时爷爷特意放大声音问奶奶“要不要说点什么”,接着又跟我说“奶奶没什么要讲的,让你早点休息”。我早该察觉到不对劲,奶奶怎么可能不跟我说句话呢?可如今后知后觉,一切都晚了。

  悲伤之际,我翻出了幼时的相册,发现和奶奶的合照只有一张——是在院子里跟菊花一起拍的。奶奶是个爱养花的人,院子里摆着大大小小几十盆花,尤其钟爱君子兰。每年夏天,爷爷都会骑摩托车带我去野地挖松针土,所以家里的花总是开得格外“精神”。令我印象最深的,是庭院里的菊花,菜园里的花都开得热闹时,几乎没人会注意到它。可等菜架子上只剩枯枝败叶时,它却开得鲜亮夺目。记忆里,那几丛菊花一年比一年少,到后来,我索性忘了它们的存在。而菊花开得最盛的那几年,也是我记忆里奶奶最“活泼”的日子。听人说,奶奶当时在老干部秧歌队当领舞,偌大的广场上几十号人,她左手抱着孙子,右手舞着扇子,踩着秧歌步扭得尽兴,丝毫不在乎旁人说她“疯癫”。

  后来爷爷做了手术,院子荒了很久,那几丛菊花,大概就是从那时慢慢消失的。或许是被人拔了,或许是没人管,自己枯萎了。直到奶奶也做完手术,回村养老,爷爷把院子整个翻修,填掉了两片菜地里的一片,那几丛菊花便彻底没了踪影。再后来,院子里的花盆越来越少,是翻新后没地方摆了?是奶奶没精力照顾了?还是我回家的次数少了,没再留意?现在深究这些,早已没了意义。消失的不只是那几丛菊花,还有院里的梨树、菜地、葡萄架、金针花……那些刻着我童年印记的事物,全都变成了记忆。

  天气渐冷,思念故人,更添感伤。往事已然逝去,再也追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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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怜故园菊
致那段永不褪色的峥嵘岁月
老家的枣树
上党晚报文苑06遥怜故园菊 2025-09-15 2 2025年09月15日 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