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丽华
家乡的春天和土地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我喜欢春天总是胜过其他季节,更别说四月的土地,真的太美妙了。
四月,大自然的繁华落尽,家乡的土地会变得更加“仁慈”和松动,因为它知道它是全村人一年的希望,在不久的日子里,会有更多的种子躺在它的怀里,它的怀抱足够辽阔,气息足够均匀,温度足够适宜,才会孕育一个个新的生命。一场场细雨用温柔的力量为即将窜出地面的种子扫清一切坚硬,一场场春风用另一种绿色,抚慰泥土和低处的草芥。
土地朗润着、生动着。目光所及,皆是那浅浅的绿、毛茸茸的绿、薄薄的绿。那绿,渗入肺腑,仿佛吹过脸颊的风也是绿色的。满眼的绿意多像紧紧握着的拳头,在阳光下的土地、山头、河流、村庄、街巷缓缓松开,渐渐变软,直至伸开大大的手掌,等你来抓。
每到四月,我更加无法忘怀家乡那辽阔的土地。
此时,我站在暮春的光阴里。由于老顶山余脉的阻隔,我的目光只能落在我家小区毗邻村庄的一片褐色土地上。这多像我家乡的土地,多像被我母亲精心收拾过的土地。田间地头收拾的齐齐整整,横是横,竖是竖,仿佛一幅绝美的“格子画”。家里摆设可以陈旧,但土地永远是崭新年轻的面孔;院子可以有些凌乱,但土地永远是心头的希望,容不得半点马虎。
我的母亲一生都对土地充满了深情和敬畏。
土地分包到户后,从春到夏,从夏到秋,土地仿佛都永远挂在母亲的脚上,但凡有一丝力气,一睁开眼,母亲就要在土地上行走。去深耕、去锄草、去播种、去收割,无休无止。
春天,四月的土地更耗尽了母亲的容颜。北边二亩地,南河几分田,母亲都要亲力亲为,不让我们帮忙。
每个春天,母亲都要抡起锄头,一锄头一锄头地细细锄地,把每一个土旮旯细细地打碎,然后再小心翼翼播下种子。谷雨前后,田地间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春播是大事。母亲总是站在田野里热情最高涨的那一个,挖坑、点种、施肥、覆土等,每一道程序,母亲都要认真把关,坑浅不行,坑深也不行;覆土轻浅不行,厚重也不行;及时保墒,及时耕种。母亲累得直不起腰,依然小心翼翼把每一颗种子安置得恰到好处。
种子静静躺在田垄里。母亲知道,每一颗种子一旦碰到土壤,力量便变得无穷起来。在萌芽,在向上生长,在冲出地面,在集聚全身的力气去冲破阻碍生长的障碍。平展的土地泛着褐色的缝隙里充斥着温暖的光束和丝丝的呼吸声,好像是种子的呓语,也好像是一颗调皮的种子翻身的声音。于是,母亲如一位智者,观察着土地上发生的一切。
它给了我母亲希望,也给了我能够靠它上学、靠它茁壮成长的涓涓源泉。
母亲与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每块土地的习性都了如指掌,红土地种啥,黑土地种啥,轮种、套种、间种,都被母亲拿捏得清清楚楚。母亲种地种得细致,每块田也给母亲长脸,格外争气。
母亲话里话外离不开土地,大都是自己耕田播种的感受。如:土地是从不会辜负人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果,也种心。想想也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母亲教我种田,也是教我做人。
在我成长的青春岁月里,当我就要陷于无路可走的窘境时,母亲说,孩子,考不上大学没事,大不了,咱回来还有土地,还有我呢。
那时,家乡的土地给了我精神上很多力量和支撑。是啊,想起家乡有养我我包容我的母亲,有永远年轻、永远生机勃勃的土地,我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家乡的土地,家乡这一方无法移动又无法让我忘记的土地。它有时很大,大到我的童年、少年、青年直至现在,我的记忆满满都是它以及生活在土地上的母亲;有时又很小,小的让我很担心,某一天我会不会不小心弄丢了它。
(本版稿件由山西省散文学会长治分会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