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蓝媚儿
我的妈妈是一名退休的小学高级教师,30年教育生涯的印记,都凝在她那双沾满粉笔灰的手上。这双手,曾一笔一画在黑板上勾勒出横平竖直的楷书,让汉字的筋骨“住”进孩子们的心里;这双手,曾挽起袖子、裤脚,和学生们一起和泥,把教室有裂缝的墙面抹平整;这双手,曾打着节拍与学生一起愉快地歌唱,美妙的歌声飘出窗外;这双手,曾捏着彩色粉笔画下一幅幅美丽的图画,为土坯房教室增添一抹亮色;这双手,曾轻轻抚过学生的头顶,把鼓励揉进柔软的发丝;这双手,也曾在昏黄的油灯下拈着针线,在棉布上绣出一朵朵美丽的花朵……
如今妈妈已88岁高龄,每每回忆起执教的激情岁月,她眼里依然泛着泪光。那一年她25岁,刚从幼师毕业,自己还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就成了黎城山村里的“孩子王”。一间土坯房,18个娃娃分属1-4年级,她一个人扛起了所有的课程。白天写教案、备课、讲课、批作业,望着四处漏风的墙,妈妈领着孩子们在课余时间和泥、抹墙,粗糙的土墙抹好后,妈妈又找来纸糊墙,在纸上画上一些小动物和花草,让学生们在简陋的教室也能感受到活泼温馨的氛围。1963年春,为了解决学龄儿童入学率偏低的难题,她踩着田埂挨家挨户家访,坐在农家炕头讲读书的重要性,把徘徊在外的孩子拉回课堂。后来,因工作出色,妈妈调任黎城县城关小学,从包揽全科的教师转变为专攻语文的教师,学生从18人增至50余人。虽然考核与公开课评审更加严格了,但她从容应对,在教学中赢得了好评。10年后,妈妈先后在长治市庄里小学、捉马小学任教,在这期间她也从一个姑娘变为母亲,陆续将我们兄妹四人抚养长大。
从记事起,妈妈常常骑自行车载着我去上班。她在讲台上讲课,我就趴在教室外的窗台下玩耍。下课了,我会在讲台边,看妈妈带着学生在校园里拔草、浇树苗。或者听妈妈带着学生们朗诵课文,琅琅书声回荡在校园各个角落。常有这样的时刻,上节课的粉笔灰还沾在她的手上,下节课的铃声就响了,她总是马上调整好状态走向另一个讲台。妈妈齐耳的短发梳得整整齐齐,灰色小方领上衣洗得干干净净,深蓝色的裤子熨得很平整,配上黑方口布鞋,整个人透着一股干净利索的精气神。在我眼里,那就是妈妈最美丽的模样。记得有一次上课,一个男孩拿着弹弓打树上的小鸟,引来学生们哄笑。妈妈眉头一皱,拿着教鞭往讲台一拍——谁知那个教鞭却折成了两段。下课后,那个男生攥着一根削得光滑的树枝,红着脸走到妈妈面前小声说:“老师,这个给您当教鞭。”妈妈蹲下身子,用手摸摸他的头,声音温柔地说:“老师知道你很聪明,要把这个机灵劲用在学习上,将来一定有大出息!”男孩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有一次妈妈生病请假在家休息,星期天的清晨,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班长带着一群学生涌了进来。他们小脸上满是拘谨与关切。有的从口袋里掏出水果糖,有的把温热的鸡蛋放在妈妈的枕边,一个瘦小的姑娘,送给妈妈一幅画着老虎的蜡笔画,还有一个小胖孩,把手里紧紧攥着的三颗饱满的花生轻轻放在妈妈身边,有的孩子捧着一束刚采的小野花,细碎的花朵上还沾着晨露……妈妈从病床上坐起,热情地招呼着自己心爱的学生,“同学们,你们的心意老师心领了,你们带的这些好吃的,老师也分不清都是谁带的,现在就给大家分吃了,老虎画和小花这两样老师收下了,老师谢谢你们!但是老师希望你们下不为例,只要好好学习,将来能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就是对老师最好的报答。”
如今,妈妈的学生早已桃李满天下,他们有的成了医生、老师、工程师,有的则扎根农村助力乡村振兴。妈妈这双手经过岁月的刻磨,变得不再细腻光滑。但是,这双手却比任何宝物都要珍贵。正是有了千千万万沾过粉笔灰的手,如春雨般滋养了一代又一代孩子的心田,才能让他们从懵懂少年成长为国家的栋梁。今天,在教师节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想握着妈妈布满皱纹的手,深情地对妈妈说:“妈妈,我爱你!老师,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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